“安吉拉?”
“對,那個孩子最近跟我們家孩子一起去學校,你沒有看見他們嗎?”
喬琳誠實地搖了搖頭。保羅見狀便沒再說什麼,跟喬琳道了聲再見就準備走了。喬琳有點想問他是否知道諾埃爾的求婚計劃,但是周圍人太多了,她想了想還是什麼都沒說。保羅和諾埃爾現在都在天然氣公司工作,如果諾埃爾想要告訴保羅的話,保羅應該早就知道了。她唯一好奇的是,佩吉是否知道這個求婚計劃。她總是對兒子們看得很嚴,生怕他們重複老蓋勒格的命運,讓某個女孩匆匆承擔起母親的責任。喬琳忍不住會想也許這就是諾埃爾想要這麼早求婚的原因,他和黛安相處的時間并不長,不到一年。可她又知道些什麼呢?她對此沒有任何發言權。
喬琳沒再多想這次偶遇,她挺高興聽到利亞姆重新回到學校裡這件事的,可很快學校的各種雜事就讓她沒空再想這件事了。
放學後,她機敏地在公交車上找了個靠窗的位置。身後有對大學生模樣的人正在讨論幾個月前發生的反第28條遊行。随着法案生效的時間越來越接近,人們對它的讨論也就越來越熱烈。喬琳家也時常會發生類似的讨論,約瑟夫和瑪麗亞跟同侪的小聚會裡常常痛斥保守黨政府利用對艾滋病的恐懼,趁機推行針對同性戀群體的歧視性法案“第28條款”。
喬琳還記得著名演員伊恩·麥克萊恩在BBC采訪節目裡出櫃時引起的震驚,那是1月份,然後2月20日曼徹斯特的人們舉行了多達兩萬人的遊行,各色人群從在牛津街聚集,彙總到艾伯特廣場上。喬琳在家裡看完了電視直播,然後在電視裡看到了瑪麗亞和藝術家同盟站在一起。遊行得到了曼徹斯特市議會的支持,或者說是曼徹斯特工黨政府的支持,放眼全英國,他們可能是除了倫敦的一兩個行政區外唯一反對第28條的市議會。
約瑟夫後來對喬琳說:“親愛的,這對工黨來說可能會讓他們自己的選民反對他們,但是你要明白,這是有原則的事,反對不公正對曼徹斯特來說從來都不是一件難事。”
喬琳想,此前她從未覺得能自稱為曼徹斯特人有如此特别。
她一邊聽着身後人的讨論,一邊扭頭看向窗外。公交車正在逐漸駛離普拉特菲爾德,向着曼徹斯特南部前進。在穿過一處高架橋隧道時,喬琳看到了牆壁上被人塗滿了各種标語,其中一個清晰可辨地畫着撒切爾夫人的諷刺形象。她盯着它看了一會兒,直到它消失在她的視野裡。
距離到家還有十幾分鐘,喬琳掏出了随身聽,按下了播放鍵,熟悉的前奏随着磁帶的轉動傳進了她的耳朵。這是石玫瑰的《Sally Cinnamon》。他們去年發行了這首單曲,流傳不算廣,但是諾埃爾一直在關注曼徹斯特當地的樂隊,他第一時間錄下了廣播裡的這首歌。他把翻錄的混音磁帶又送給了她,讓她着實迷上了這首歌。
喬琳還記得這支樂隊幾年前鬧出了很多事,其中包括在西迪茲伯裡到市中心的牆上塗鴉樂隊的名字以引起關注,可效果不怎麼好,甚至起了反效果。但是諾埃爾不這麼認為,他覺得這事兒朋克極了,非常酷,因此他始終都很在意這支樂隊。
喬琳想到這裡時忍不住微笑了起來,她還記得諾埃爾過去帶着她聽性手槍的日子,他那條蠢兮兮的朋克格子褲絕對還藏在他衣櫥的某處呢!
她輕聲哼着《Sally Cinnamon》的調子,腳尖随着節奏輕點地闆,把頭倚在車窗上閉目休息。公交車搖搖晃晃的,幾乎都要把她搖睡着了。
等到Primal Scream的《Velocity Girl》開始播放時,喬琳睜開了雙眼,她的目的地快到了。
她漫不經心地看向窗外,卻突然意識到她好像看到了一些什麼事。
“抱歉,吉萊斯皮先生,”她站起身沖到司機身旁大聲懇求道,“我得在這兒下車!我朋友需要幫助!”
相熟的司機好心地同意了,在不是車站的地方停了下來。喬琳抓着書包一溜煙地沖了下去,沖向了她剛剛看到的利亞姆倒下的地方。
是的,就在車上她漫不經心的那一瞥裡,站在路邊跟朋友說話的利亞姆·蓋勒格被三個男孩偷襲,其中一個用一種錘子式的東西擊中了他的腦袋,他在喬琳的注視中倒在了地上。那些襲擊者明顯被吓到了,他們一哄而散,留下了血泊中的利亞姆。
喬琳沖過去的時候,利亞姆的朋友們顯然還沒有反應過來,他們還愣在原地,不知道該幹什麼。
“見鬼的,有誰快點去打999!”喬琳沖進他們中間,尖叫道。她蹲在地上,憑着一點點從學校體育課上學到的常識用手帕堵住了利亞姆頭上的傷口。
“利亞姆,利亞姆,醒醒,醒醒,跟我說話!”
他後腦勺上的血浸濕了她的手帕,把她的手也染紅了。無論她怎麼呼喚他的名字,他都毫無反應,似乎隻有睫毛微微顫動了一下。
她大聲地呼喚着他,眼淚止不住地流,“求求你,利亞姆,求你别死!利亞姆!”
不知道過了多久,有人在她耳邊大聲喊道:“喬,喬!放手!救護車來了!”
喬琳隻覺得自己全身都是麻木的,某個人拉着她站了起來,她看着利亞姆被送上了救護車。就在車門要關閉的那一刹那,她突然反應過來,大喊道:“我是他妹妹,我跟你們一起去!”
她飛快鑽進了車廂,坐在一旁,看着急救人員為利亞姆施治。她緊緊地抓住被醫護人員摘掉的利亞姆的十字架項鍊,默默地祈禱着。
“神啊,無論你存不存在,請别把他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