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我沒有見到你,Noely,”她輕聲說,“你收到我的賀卡了嗎?”
諾埃爾回頭看向她,微笑着輕點了一下頭,“當然,謝謝你。很可愛的賀卡。你自己做的嗎?”
喬琳點點頭說:“是的,美術課上做的。對不起,我昨天有樂團演出,我沒法來。雖然遲到了一天,但是……21歲生日快樂,Noely!”
“謝謝,”諾埃爾微笑着搖搖頭說,“又不是說昨天我有個生日派對什麼的,别擔心!賀卡就很好!而且你還在賀卡裡放了張現鈔。”他說到這裡時吐了下舌頭做了個鬼臉。“有什麼能比現金更好的生日禮物呢?”
喬琳笑着翻了個白眼,“我隻是想為你存錢出一份力!我知道你在存錢買戒指!即使不買戒指,你可以去器材店把你一直想要的那組音響買回來。”
提到戒指,諾埃爾的臉又燒起來了。他一直都很容易害羞,盡管他會很快用各種風趣的話轉移其他人的注意力,但是他的臉和耳朵的顔色會出賣他。
“你總是什麼都知道,對吧,小機靈鬼?”諾埃爾笑着搖頭道。
“你打算買個什麼樣的戒指?”
諾埃爾輕聲說:“不那麼花哨的。你知道的,我買不起。媽的郵購目錄上有一款。50鎊。我快存到這個數了。”
對一枚戒指來說,這個價格着實算是很便宜,但是對于根本存不了什麼錢的諾埃爾來說,它又也沒那麼便宜。
喬琳感興趣地追問道:“像是什麼樣的?”
“郵購目錄上說它是14k金,有一顆1分鑽石。我知道它聽起來很便宜,但是,這是我能負擔得起的了。鑽石再大些就是兩三百鎊了。”諾埃爾一邊說,一邊在自己的手指頭上比劃了一下戒指的樣子。喬琳看得出來,他聊到這個的時候,眼睛裡的光都不一樣了。
她輕輕地在心底歎了口氣,微笑着對他說:“我覺得黛安肯定會喜歡它的!你知道的,戒指的價格多少不重要,隻要你是對的人,這才是最重要的。”
“你這麼想嗎?”諾埃爾的聲音裡滿是不确定。他看向喬琳的眼睛,似乎想要從她的眼神裡找到一些支持他的證據。
“當然,”喬琳注視着他的眼睛說,“我當然不能代替黛安發言,我不怎麼了解她,但是我真的認為,那隻是枚金屬玩意兒。金子,銀子,或者某種鋼鐵,那不重要。沒有心意相通,鑽石也不過是一顆漂亮的石頭。”
諾埃爾忍不住微笑起來,“泡泡,你太小了,你不明白,它是顆非常昂貴的石頭。那本身就說明了很多事。錢,意味着很多。”
“當然!當然!我知道!”喬琳皺着眉頭反駁道,“我知道我說這些話會聽起來很淺薄,因為一個家住在西迪茲伯裡的中産小姐能知道什麼有關于社會現實的事呢?我知道你們都在心裡這麼想我!”
諾埃爾無奈地歎了口氣,他看到了她放在大腿上狠狠攥緊了的拳頭。他揚了揚下巴,擡手示意她靠過來,“過這兒來,泡泡!”
喬琳猶豫自己要不要這麼快就服軟,她沉默了一下,最後還是委屈地挪了挪屁股,靠近了他。
諾埃爾忍不住露出了一種寵溺的神情。他太熟悉她這個小表情了,簡直就是在尖叫着要人哄她。從7歲到15歲,這孩子在他眼裡都是一個樣。他溫柔地摟住了她的肩膀,柔聲在她耳邊說:“别生氣,好嗎?我絕沒有那麼想過你。雖然你确實是個家住在西迪茲伯裡的中産小姐……”
本以為他要說什麼好聽話的喬琳一臉上當受騙,瞪了他一眼。“好嘛!你是不是還想我是個美國小妞來着?”她惡狠狠地指控道。
“這難道不是個事實嗎?我媽媽過去為你父母工作,你知道的,要是維多利亞時代,說不定我還不能跟你講話呢?”諾埃爾打趣道,“你看過那個電視劇《樓上樓下》嗎?二戰前的話,我們說不定就得那樣。”
喬琳靈活地翻了個白眼,“你是認真的嗎?不管怎麼說,今年都是1988了。我爸爸媽媽每天最常抱怨的有關英國的事就是——”
“這該死的社會等級制度!”諾埃爾活靈活現地模仿了約瑟夫在阿普爾比家舉辦的那些小聚會上喝多了時揮斥方遒的樣子。
喬琳立刻就被逗笑了,笑得停不下來。她咯咯地笑着說:“你應該去演喜劇什麼的,Noely,你真的很擅長模仿口音!”
諾埃爾笑眯眯地說:“如果喜劇演員能養家糊口,我會考慮的。不過說起來,你爸爸這麼讨厭英國,他為什麼不回美國呢?我猜他在美國也找得到更好的工作。”
喬琳搖搖頭說:“我不知道,媽媽說過他更願意遠離美國,可能是因為我爺爺。但是他不怎麼提起他父親,我不知道爺爺是什麼樣的。我也沒見過任何一個爺爺。我在意大利的表姨媽說我媽媽的父親住在一個很遠的地方。我那時候隻有三四歲吧,所以我猜這是他們想要委婉地說他死了。”
諾埃爾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他其實非常喜歡喬琳的父親約瑟夫,他雖然是個很有名的文人和大學教師,但是身上一點兒那種知識分子的臭架子都沒有,懂得很多種門類的音樂,會彈吉他和吹口琴,愛跟小孩子開冷笑話,就算不喝酒的時候不那麼善談,也總是能讓人感受到他耐心的風度。除去家裡的叔叔們,約瑟夫是他生活裡第一個密切地能從家庭角度觀察到的成年男人,他一直覺得,約瑟夫是個真正正派的男人,一個父親就應該像他那樣,有威嚴又不失溫情。
也隻有像約瑟夫和瑪麗亞這樣的父母才能養出喬這樣的孩子,一朵完全被陽光滋養出來的花朵。他有時候也會陰暗地想這朵花遭遇了人生的暴風雨會怎麼辦,可他又知道,他會忍不住擋在前面,因為這是他一點點愛護起來的小花,她跟别的小花不一樣。
而且這孩子總有那種倔牛勁兒,她不會被什麼小風小浪吓倒的。
諾埃爾笑着對喬琳說:“你見過我奶奶的!我媽媽的媽媽比我媽媽還能說髒話!那個老太太……”
喬琳笑着點了點頭,斯威尼老太太确實是個很強勢的愛爾蘭鄉村女人,說髒話就像是喝水呼吸一樣日常。
兩個人間剛剛關于身份的争執就這樣悄然隐去了。他們不怎麼談論這個話題,因為這個話題裡滿滿的都是刺,輕微的觸動都能把刺紮進心底,湧出血來。他們都是普通人。普通人裡沒人總想着把傷疤剖開看它裡面絞纏着的血肉神經。
“我真想早點見到那枚戒指!”喬琳好奇道。她是真心這麼覺得的。她已經接受了諾埃爾即将訂婚這個事實,但出于某種原因,她需要看到那枚戒指。
諾埃爾把這種問題歸為女孩對珠寶的好奇心,他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想過你想要什麼樣的求婚戒指嗎?”
喬琳搖搖頭,“我不想結婚。如果我有天想結婚了,我希望他用我媽媽的舊戒指向我求婚。這意味着我媽媽喜歡他。”
“為什麼?”諾埃爾好奇地揚起了眉毛。在他接觸過的女人裡,除了那些喜歡女孩的,其餘人都想結婚。喬不像他那樣見識過糟糕的婚姻,她父母的婚姻尤其幸福,為什麼她會有這樣的想法?
“你知道的,我隻喜歡一個人睡,”喬琳聳聳肩說,“難道婚姻不應該像我媽媽和爸爸那樣嗎?可我沒在其他人身上見過他們有的那種東西。用‘真愛’這個詞是不是太俗氣了?不管怎麼說,那種東西一定非常難找。我不想浪費時間在尋找上。我可以等待。”
“等待?”
“是的,如果它來找我,我就接納它。如果它不來,我也很樂意就這樣。”
諾埃爾沉默了一會兒,“呃,我希望你找到。”
“為什麼?它那麼重要嗎,Noely?”喬琳扭頭,好奇地看着他。
諾埃爾輕輕地歎了口氣,看着她的眼睛說:“你知道,其實你完全可以在沒有它的情況下生活,而且過得很好。它不重要。但是,當它拜訪了你的生活後,生活隻是會變得很棒!”
喬琳若有所思,“所以,還是我說的那樣,沒有也沒關系咯?”
諾埃爾忍不住笑了起來,認輸道:“反正沒有你也能活得不錯!”
“瞧?我說過的!”喬琳得意地笑了。
諾埃爾無奈地搖了搖頭,“對,你說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