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晚《Sally Cinamon》帶來的興奮還殘留在喬琳的腦海裡，就算是被爸爸媽媽在家裡痛罵了一頓也沒有打消這種激情，以至于她去學校時，好朋友西爾維娅一眼就看了出來她心情特别好。

“發生什麼好事了，喬？”

喬琳一臉幸福，睜大眼睛說：“我昨天看了石玫瑰的演出！要不是太晚了，我會留下來看詹姆斯。不過光石玫瑰就太棒了，約翰·斯奎爾的吉他，雷尼的鼓，還有他們的主唱伊恩·布朗，天呐，他們真的非常棒！我看過的所有這些演出裡，他們是獨一無二的！”

“比你看過的U2都好嗎？還有上一次你看完Tears for Fears和The Pretenders，你說了一樣的話。還有埃爾維斯·科斯特洛、窮窘海峽……你甚至說過Duran Duran的好話！ ”西爾維娅扳着手指頭數着喬琳這些年分享過的現場經曆，毫不留情地戳穿了這個喜歡贊美音樂家的人。

喬琳有點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她喜歡不同類型的音樂，總是說有才華的音樂人的好話，又因為西爾維娅對發現新音樂的興趣不大，所以常常在西爾維娅面前花式誇獎新興樂隊來吸引她的注意力。不過這一次不一樣，石玫瑰身上真的有些非常特别的東西。

“西爾維，那些樂隊真的都很不錯，我發誓。而且我發誓這次我真的覺得石玫瑰不同尋常，我不是在說他們擁有更特殊的音樂技巧還是寫作能力，隻是他們身上有種特别的東西——他們就像是你的哥哥們，那些你會在街角和酒吧遇到的家夥，那些小夥子們在一支樂隊裡表演！他們的音樂夢幻、歡快、超現實。約翰·斯奎爾的riff清脆，帶着緊密的質感，有點刺耳，非常獨特，你幾乎一聽就知道是他在演奏！雷尼的鼓聲增加了如此豐富的色彩，不炫耀技巧，卻又能強烈地增強他們的能量！瑪尼的低音線也很可靠，就連伊恩·布朗那種松散、普通的演唱方式都讓他們聲音中那種無憂無慮的迷幻特質變得更加濃烈！”

喬琳最後閉眼總結道：“就像是在家門口的草地上喝醉并且閑逛，就那麼自在無畏地揮霍時光！他們的音樂就像是那樣！”

西爾維娅忍不住笑了起來，她用一種大姐姐才有的聲音說：“親愛的，你真的被他們迷住了，不是嗎？”

喬琳做了個鬼臉，笑眯眯地說：“被他們的音樂，是的。坦白說，雷尼真的很棒，但我覺得我也能做到那樣。當然，需要一些練習……”

西爾維娅挑眉說：“哦！又開始了！驕傲的喬琳·阿普爾比她又回來了！”

喬琳故意揚了揚下巴，叉腰做驕傲狀，“我是認真的！”

“我知道，我知道，我相信你能，你的老師們不都誇你是個天生的鼓手嗎？”

“我當然是！我是個天才！”喬琳驕傲地說。

西爾維娅笑着搖了搖頭，她已經習慣喬琳這時不時要翹一下尾巴的性格了。說真的，也許這就是她喜歡喬琳的原因之一，沒人會拒絕陽光的溫暖，不是嗎？

放學後，喬琳和西爾維娅約好了要去北區的阿弗萊克宮，喬琳在那兒的音樂商店訂了兩對新鼓棒，而西爾維娅想順便去那兒逛逛街。

阿弗萊克宮是個有很多樓層的購物中心，裡面大大小小的獨立商店有五六十家，從小型紋身店到售賣塑料珠寶和金屬徽章的飾品店，再到售賣超大碼的寬松褲子、紮染T恤和彩色框架眼鏡的時尚商店，應有盡有。而這些商店唯一的共同點就是，都算不上便宜。至少對中學生而言，喬琳口袋裡的零花錢不足以支撐她有底氣走遍裡面的每一家商店。

但那兒不是一處昂貴的商店，像是哈羅德什麼的，而是另類風格的聚集地，就像是玉米交易所和市場街上的地下市場那樣特别。喬琳大部分時候都得穿着校服上學，可她很喜歡來這些地方淘些特别的東西，就像小時候媽媽會給她準備跟别人不一樣的衣服那樣，她總是讓自己的衣櫥有備無患，誰知道下一秒她會不會找到一個合适的機會讓自己大放異彩呢？

兩個女孩借着最後一節課是體育課，把身上的校服都塞進了書包，最後穿着簡單的T恤和牛仔褲離開了學校，走上了去往北區的公交車。沒人想穿着私立中學的成套校服去北區，那兒是全曼徹斯特最另類的地方之一，穿着校服會被看成是中産階級的傻瓜，還可能會惹上麻煩什麼的。

抵達目的地後喬琳很快就拉着西爾維娅穿過迷宮式的樓梯和通道，找到了那家位于三樓的音樂器材商店。說是器材商店，其實他們也賣那些盜版的現場專輯和海報。像喬琳這樣的孩子或許會思考那些海報到底是不是盜版商品，但他們最終仍然會掏錢買下這些玩意兒來裝飾自己的天花闆。

事實上，喬琳自己曾經思考過這問題，她在自家閣樓上貼滿了她喜歡的樂隊的海報和從雜志上剪下來的圖畫，這就像是她的個人身份的藍圖，一種昭示獨特性的無聲呐喊。但倘若所有人都這麼做，她還像她自己以為的那樣前衛嗎？

不過這種突如其來的存在主義思考不會阻止她繼續往牆上張貼圖畫，在父母的無聲鼓勵下，她的視覺美學和藝術人格都在那個小小的閣樓裡安靜地生長着，誰都不知道它會變成什麼樣，就像是誰都不知道她未來會變成誰。

“馬克，我的貨到了嗎？”喬琳熟練地把書包往玻璃櫃台上一扔，跟店員打着招呼。其他人都管這個金紅頭發的瘦高大男孩叫“傻大個馬克”，但是喬琳總是認真地叫他的名字，這讓他特别喜歡她。他們倆總是管喬琳訂的那些東西叫“貨”，比在這棟樓對面真正交易那些非法藥物的人都更像那麼回事。西爾維娅總覺得這套黑話很滑稽，可喬琳就是對這種說法上瘾。

“當然！”馬克轉身從櫃台下拿出了一個盒子，放在了喬琳面前。她打開發現裡面不僅有她的新鼓棒，還有一套光盤。她拿起其中一張驚訝地叫道：“Sonic Youth！”

封面上是某場演出的照片，貝斯手金·戈登站在畫面中央，穿着一條膝蓋下方被劇烈撕開的淺藍色牛仔褲，沒有被漂染成金色的深色發根和背景裡的黑色都要融為一體了。從畫面上樂隊成員的姿勢來看，他們表演得非常激烈。那應該是場很不錯的演出！

馬克點點頭，笑着說：“去年在都靈的現場演出，有13首歌，是音闆錄音，質量非常好，頂級尖貨！我特意留給你的，你喜歡他們，對吧？”

喬琳興奮地點點頭，“是的！謝謝你，馬克！這多少錢？”

馬克擡手摸了摸後脖子，有點羞澀地說：“這是件禮物，喬琳。我記得你說過你快要生日了，對吧？生日快樂！”

喬琳一時有些驚訝，她不知道她是不是應該接受這份禮物。在短短一秒内她做出了反應，笑着說：“謝謝你，馬克，這真的很貼心！但我得給你錢，你隻是在這兒工作，我不想讓你惹麻煩！”

馬克臉紅得更厲害了，他堅持說：“不，我想——我能，至少，我能做這個的主！”

喬琳卻沒再聽他的拒絕，她立刻從牛仔褲口袋裡掏出來幾張紙币和硬币，她不得不慶幸今天她真的多帶了一些錢。她數了15英鎊，覺得這個價格應該差不多了，就把錢推到了馬克面前。“馬克，謝謝你！”她看着他眼睛說。

馬克從她的眼神裡看出了他不可能再推拒了，于是他猶豫了一下，隻好從旁邊架子上取下了一個盒子遞給了她，低聲說：“如果你堅持……這個送你了。是贈品，沒價格，别再給我錢了。”

喬琳接過看了一眼，發現是撥片。她知道他沒說假話，這可能是琴弦廠商附贈的促銷用品，确實不要錢。她把所有東西塞進了書包。“謝謝，馬克！我還得帶我朋友再逛逛，”喬琳擺擺手說，“回頭再見！”

“回頭見！”馬克站在原地，一直看着她和西爾維娅一起走出店鋪門才收回目光。

等她們一遠離馬克的視線，西爾維娅就大叫起來：“他多大了？”

喬琳搖搖頭，“大概17，或者19，我不知道！”

“你知道……”西爾維娅憂心忡忡地說，“他似乎……”

“我知道，”喬琳聳了下肩說，“我猜我以後不能來這兒了。”

西爾維娅翻了個白眼，“這可真煩人！男孩總是這樣，你朝他笑一下，他就以為你對他有好感！為什麼他們就不能把我們當成同樣的人，而不是女孩？就像是他們是另一個物種！”

喬琳搖搖頭，無奈地自嘲道：“你知道他們說太漂亮的女孩沒人追求，難道是因為我還不夠漂亮？”

西爾維娅被她逗笑了，翻了個白眼說：“得了吧，你還要多漂亮，親愛的，你已經長得像個麻煩了！”

喬琳笑着說：“你聽起來像是我的意大利姨奶奶！她會說Bollina, la bellezza non è sempre un vantaggio.”

“那是什麼意思？”西爾維娅問道。

“小泡泡，這是她們對我的昵稱，那句話的意思是，美麗不總是一個優勢。”

“她們為什麼叫你泡泡？諾埃爾好像也這麼叫你，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