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桑努力保持冷靜,試探道:“私塾若是不便,那請您去府上教書呢?學生家中自會為您準備一應俱全的書案文具。月俸方面,也好說。”
“哼,你也太小看我了。”老夫子冷笑一聲,說道,“教書育人講的是傳道授業解惑,不是買賣交易。女子讀書作甚?上得了朝堂嗎?治得了天下嗎?’婦人見短,不堪學道’,最重要的,是知曉三從四德,好生找個夫家才是正經事。讓我跑去盡教女子讀書,未免太荒唐了吧!”
他目光掃過紀桑,上下打量一番,臉上寫滿了不屑:“再說,像你這樣抛頭露面的姑娘家,哪裡還有半分女子該有的溫婉端莊?有那心思不如多學學女工針線,将來到了夫家才不至于被休棄。”
紀桑聽完,怒意升騰,連“您”都不說了,她冷笑一聲,“我請你教書,是看中你學識淵博。但沒想到你不過是個固步自封的井底之蛙,作為一個老師,你看不起女子,隻局限在’女子無才便是德’這樣的陳詞濫調中。”
她毫不留情地繼續道:“你說女子不配讀書,那編《女誡》的班昭算什麼?李清照的詞,蔡文姬的賦,上官婉兒的文章,哪個不令千古後人敬仰?女子治不了天下?那統帥三軍的婦好,替父從軍的花木蘭,甚至改寫曆史的武則天,又算什麼?若女子注定隻能躲在閨閣中,那整個天下的一半百姓,不就等于自甘堕落?你這個老古闆,連這些最淺顯的道理都不懂,還敢提教書育人?我呸!”
“就你這還是封城最大的書院?你也配提傳道受業解惑?整日躲在這’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腐朽教條裡苟且偷生,教出來的學生,又能成什麼大器?若是所有的讀書人像你這般懦弱、狹隘,這天下才是真的完蛋了!”
老夫子聽得臉色鐵青,氣得手指發抖,嘴唇翕動,隻蹦出幾個“你——你——”來,卻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
學堂裡的學生聽到動靜都蜂擁而出,躲在門後面腦袋一個個往外鑽。
紀桑偏頭看了一眼,指着那些學生,憤慨地說,“休言女子非英物,夜夜龍泉壁上鳴。還好我沒讓她們來這裡學習,要不然我看腦子都要被你教壞了!”她說完,翻了一個大白眼,大步離開了。
學生們面面相觑,思索着紀桑剛剛脫口而出的詩,幾個青年眼中閃過一絲震撼,想不到一個女子竟然能做出這樣有氣魄與力量的詩。
老夫子嘴裡喃喃,也重複着這句詩:“休言女子非英物,夜夜龍泉壁上鳴······好詩,好詩啊!姑娘——姑娘啊——回來!”
不過老夫子出去晚了,紀桑已經坐着馬車悠悠走了。
紀桑又接着去了三個私塾,從幾個夫子那裡得到的回複都是一樣的,甚至将酬金提高了一倍都沒有人來。有一位夫子倒是樂意上門教課,一聽紀桑計劃的時間安排最後又作罷。那位夫子告訴紀桑,朝廷一直重視人才選拔,馬上要舉行府試,衆學子都在準備考試,他實在是沒有時間。
紀桑問了一嘴:“敢問夫子,可有女子參加考試?”
夫子搖頭:“那自然沒有。”
紀桑心裡罵了一句,“那算狗屁重視,至少也要一視同仁吧。”
沒想到她今日乘興而去,敗興而歸。恹恹地回府後,她躺在床上,真是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她不是沒想過要去找夏侯郢,但總不能事事都找他幫忙,好歹她也是個從現代穿越過來的人啊,這樣會顯得她真的很沒用······
紀桑歎了一口氣,打算先等兩天,希望廖席玉那邊能有好消息吧。
這兩天時間裡,發生了兩件事,一是徐薇一家曾來過夏侯府“逼婚”。
這件事是林三月和阿禾給紀桑轉述的:知府徐大人給徐薇定下了一門親事,徐薇堅決不嫁在家裡絕食抗議,她說她要嫁隻會嫁給夏侯郢。徐家人來府上問公子的意思,結果夏侯郢兩三句就把徐家人打發走了,說自己沒那個意思,氣得徐薇在空山堂撒潑大鬧。
林三月和阿禾對于徐薇離府表示開心。沒有徐薇,趙泠雲就落了單,再也沖她們耍不了威風了。紀桑倒是無所謂,趙泠雲之于她就是一個路人甲,她沒有多餘時間浪費在無關緊要的人身上。
第二件事是祝知白送來了一份邀請帖,邀請紀桑參加碧山的圍獵,時間定在三日後。
紀桑當即想退回帖子,她現在當務之急是要解決演員背台詞的問題,每天都愁得焦頭爛額,哪裡有心情去參加什麼圍獵?況且她連殺雞殺魚都不敢,也不想看那些血淋淋的打獵畫面,然而言伯将請帖送來的同時也将夏侯郢的話捎了來,紀桑必須去,否則她以後就失去了随意出入府的資格,最後紀桑咬牙切齒地答應了。
言伯臨走之前紀桑給他比了一個豎中指的姿勢,讓他務必轉達給夏侯郢。
“紀姑娘,這是什麼意思呢?”言伯問。
紀桑哼笑一聲,“是謝謝的意思。”
不過兩天時間還沒過去,廖席玉就來夏侯府上給她送來了一個好消息,她找到可以教她們背台詞的人了。廖席玉是拿着劇本來的,她已經背下來了幾排台詞,指着劇本一個字一個字地念給紀桑聽,看看是否有誤。
紀桑欣喜道:“對對對,太好了!你從哪裡找來的教書先生?”
廖席玉擺擺手,說道:“這你就不用管了,他教的對就可以了。”
“他人呢?沒和你一起來?”
“沒有,他······有些不方便。”
“沒關系,你們先讓和他學習着。”紀桑沒再細問,她明日還要去碧山圍獵,便和廖席玉約好後日到她家裡,和先生去談價錢。
解決了一大問題,晚上,紀桑終于睡了個好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