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殊棠目光複雜地在兩人之間來回打量。最後她深吸一口氣,換上盡量柔和的語氣:“那我們回宮好不好?讓張太醫為你診治。隻要回到熟悉的環境,你一定會想起來的,好不好?”
阿進很堅定:“我不想回去。”
“你不想回去?!”葉殊棠的聲音突然拔高,眼淚終于滑落,她氣急道:“你知不知道我們有多擔心你!太後娘娘因為你失蹤病得卧床不起,皇後娘娘整日以淚洗面!你怎麼能這麼自私,怎麼能——”
聽到家人的名字,阿進的目光閃過一絲動搖,但很快又恢複了冷淡。他低聲道:“抱歉。”
說完,他轉身走進屋内,留下淚眼婆娑的葉殊棠站在原地。
“召洵!”葉殊棠聲音顫抖,卻怎麼也喚不回他的腳步。
她盯着那扇關上的門,整個人搖搖欲墜,眼淚忍不住湧出。
夏侯郢手裡握着一個小白瓷瓶,他遞到廖席玉面前,“這是安神藥,讓召洵服下,等他睡着,我們會送他離開。”
廖席玉低頭看着藥瓶,視線模糊。
“廖姑娘。”夏侯郢冷聲說,“我已經多給了你們幾日時間。”
廖席玉點點頭,她擦去眼淚,接過藥瓶,最後乞求道:“夏侯公子,再給我最後幾個時辰吧。”
*
無星無雲,無風無月,初夏的夜沉寂如水。
廖席玉牽着阿進,坐在院子中央。桌上擺滿了她精心準備的菜肴,色香俱全,都是阿進愛吃的。微弱的油燈燭火跳動,映照出兩人默然的身影。
阿進環顧四周,見偌大的院子空無一人,疑惑地問:“就我們兩個?”
“嗯。”廖席玉低頭掩飾自己的情緒,擡起臉時露出一抹笑,“怎麼,你不想和我單獨在一起嗎?”
阿進連忙搖頭:“當然不是!隻是……這麼多菜,就我們倆吃,一會兒周大娘肯定要罵咱們浪費。今天是什麼日子啊,還特意備了酒?”
“今天啊……”廖席玉低笑,眼角卻隐隐泛紅。“是你不能忘的日子。”
阿進微怔,轉過頭看着她說,“我說過,這段日子,我永遠都不會忘記。”
“快吃吧,再不吃都涼了。”廖席玉趕忙催促,眼眶已經微微濕潤,卻仍舊笑着遞給他筷子,“嘗嘗看,好不好吃?這都是我親手做的。”
阿進夾了一筷子菜,點頭道:“好吃。要是每天都能這樣和你一起待着就好了。”
廖席玉手指攥緊了筷子,卻努力忍住眼中的淚光,語氣故作輕快:“你想得美,我是你什麼人啊?”
阿進放下筷子,忽然正色轉頭神情地望着她,“席玉,我們成親吧。你願不願意做我的妻子?”
他從懷裡拿出一個木盒,緩緩打開,裡面躺着一隻羊脂玉簪,溫潤透亮。
“我用了所有的銀兩買的,就先當是聘禮好不好?”他将簪子拿起,伸出手替廖席玉戴上。他仔仔細細地端詳着她,想把廖席玉的樣子深深刻進心裡。
葉殊棠躲在屋側,目光落在不遠處的兩人身上。那個她愛的召洵,此刻坐在那裡,唇邊帶笑,眼中卻隻有另一個女人。那是她從沒見過的召洵。
她咬緊嘴唇,胸口壓抑得幾乎喘不過氣來。一種無法言喻的疼痛在心底蔓延開來:召洵……你真的愛過我嗎?
廖席玉手指在膝上緊握,指甲幾乎嵌入掌心,可她絲毫感覺不到疼。片刻後,她輕聲說道:“想娶我啊,那可要八擡大轎,十裡紅妝才行。”
阿進聞言微微一怔,忽然笑了:“那我得再多教幾年書才行。不過到時候你成了老姑娘,也就隻有我會娶你了。”
廖席玉擡眸瞥了他一眼,努力裝作不在意的樣子:“我才不等你呢。要是我遇到了更好的人,我就嫁給他。”
“也好。”
“你說什麼?”廖席玉語氣微微一頓,擡頭看向他。
阿進垂下眼睫,沉默片刻後緩緩開口:“如果以後……你真的遇到了更好的人,就跟他在一起吧。”
廖席玉的眼神顫動了一下,強忍住的淚水險些奪眶而出。她硬聲道:“才不要你操心。”
廖席玉拿起酒壺,倒了兩杯酒,将其中一杯遞到阿進手中。“來嘗嘗,這是我娘存了好多年的酒,我偷偷拿出來的。”
阿進看着那杯酒,久久未動。
“怎麼了?”廖席玉問。
“你真的想讓我喝這杯酒嗎?”
廖席玉一怔,他是知道了嗎······
“我是說,被周大娘知道會不會又要罵你。”阿進溫柔地看着她。
廖席玉搖搖頭,“我隻倒了這一小盅,不會被發現的。”
阿進認真地盯着她,再次開口卻帶着不易察覺的哽咽:“席玉,你知道為什麼成親的人要喝合卺酒嗎?”
他低頭看着手中的酒杯,指尖微顫,“夫妻二人,一從結契,二體一心,要盡百年。”
“這杯酒,就先當是我們的合卺酒,好不好?”阿進笑着問她,整個眼眶漸漸變了紅。
廖席玉緩緩舉起酒杯,與他的目光對上,眼中隐忍的情緒終于溢出。她用盡全身力氣,才讓自己的聲音沒有顫抖:“好。”
阿進将手臂繞過她的小臂,二人四目相對,交杯而飲。
酒不烈,但阿進的視線卻漸漸模糊。不消片刻,他緩緩倒在石桌上。
廖席玉怔怔地看着他,眼淚終于滑落,砸在石桌上,“阿進,你答應我的,永遠不要忘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