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向家熱鬧極了,以至于向遙突然出現在門口的時候,衆人才意識到,他們熱烈交談中的當事人竟然此前一直都不在現場。
葉芳她娘趕緊招呼道:“哎呀,是遙遙回來了!快過來!給大家瞧瞧,長得多麼水靈啊!十裡八鄉都找不出這麼水靈的姑娘了。”
向遙在心裡冷笑一聲,看看看,看個屁啊,這是當她是供銷社擺在櫃台上任人挑選的貨物呢。
她站在門檻外,并不跨進去,就這麼直挺挺地立着,微微揚着頭,如一片刀裁的剪紙,似笑非笑地盯着滿堂屋的人。
“這丫頭,咋回事呢,還站在那裡不動!”
葉芳她娘見她一直不進來,張琴和張菊花的臉色都變得不大好看了,連忙站起身,走到門口那兒拉向遙。
她畢竟是中間的介紹人,每一個人的情緒都要很機敏地照顧到的。
尤其是張琴,更是她所巴結的對象,這會兒見她臉色不好了,心裡一個咯噔,就有些恨向遙這丫頭未免也太不識趣。
都來提親了,她還傲個啥勁兒?
但都是千年的狐狸,她心裡再這麼想着,也不會表現出來,而是依舊熱切地看着向遙,半是和藹半是威脅地扯她的衣裳:“這麼多人都看着你哩,再不進去,都要鬧笑話了。”
向遙用力一揮,甩開葉芳她娘的手,仿佛聽不見那一聲帶着詫異的“哎喲”聲。
“鬧笑話?鬧什麼笑話。”她冷笑,“你們不顧我本人的意願就定了親事,這才是最大的笑話。”
“你這人怎麼說話的呢?”張琴站了起來,指着向遙,“我們熱熱鬧鬧客客氣氣上門提親,你這是什麼态度?還真以為我們家非你不可了?”
周富民本來從向遙露面開始就一直盯着她,眼裡滿是即将獲得對方的得意,聽到雙方對話,這才清醒一些,連忙拉着他娘:“娘,你好生說話,還讓不讓我娶媳婦了。”
張琴沒好氣地瞟他一眼,到底想着兒子的需求,沒再說話了,氣哄哄地用力一屁股坐到凳子上,給自己灌了一口水。
葉芳她娘拍着大腿,用力吆喝:“哎呦喂,這叫個啥事兒呀,你們老向家、老向家到底是個啥心思啊!”
張菊花這會兒氣得臉都是黑的,見葉芳她娘這麼說,連忙換成了一張滿是褶子的笑臉,客氣地說道:
“咱家能有什麼心思啊,還不就是想将孫女順順當當地嫁過去享福。”
她看了一眼向遙:“我家這孫女年紀小,不大懂事,也怪我們沒給她掰碎了講清楚,造成了這樣的誤會。”
“沒事,沒事,我讓人先拉她回房間好好想一下,剩下的我們繼續談。這後輩們的婚事,哪個不是由咱們大人做主的,是吧?”
向遙纖細修長的手指抓在年代久遠的門框上,隻覺得其上殘破的漆翻卷出來,細細密密地紮着她的手掌,很是不自在。
她簡直懷疑自己是不是耳朵不好聽錯了,張菊花這是真準備要強行将她嫁到周家?
她如果強硬拒絕,會如何呢?
腦海中出現了一些原書中并沒有描述的、關于原身的景象。
原身當初就是在種種不樂意之下被迫嫁人的,隻不過她是個柔弱怯懦的人,失去了爹,娘又被無情趕走,她在向家的夾縫中生存,時時要看所有人的臉色。
所以,哪怕她根本不願意倉促嫁到一個陌生的周家去,那會兒也并沒有反抗的能力。
饒是如此,她還是嘗試着反抗了。
她偷偷溜去大隊部,卻被向家本家的幹部“好言相勸”,說遇上一個不錯的人家不容易,勸她聽從家裡的安排。
她翻山越嶺去外祖家找劉巧雲,卻還沒有進院子,就見着她娘在外祖家也過着看人臉色的日子。
她黯然回轉,再想不到什麼辦法,隻好真的滿足了向家人的安排,嫁去了周家。
……
向遙眨了下眼睛,一時之間也不知道這到底是自己的幻想畫面,還是原身确有其事的遭遇。
但,她是向遙,她絕對不會妥協的。
眼見着周愛華和劉小蘭,還有三叔向金生都朝着自己走了過來,三張面孔上都帶着笑,但卻擺明了是想要桎梏住她,将她強行關進房間裡。
呵,真是畜生。
她左右看了看,見一把柴刀就大咧咧地立在牆角根,唇角勾了一下,緩慢後退一步,扭身去拿了那柄柴刀。
“向遙,你這是幹什麼!”
劉小蘭見她竟然拿了刀,眼睛猛地瞪大,心裡有些發怵。
這丫頭這幾個月的行事一直有些乖張,她不會拿着刀子就要砍人吧?
這這這這是完全有可能的啊……
這麼一想,她自己就先怯了,連忙停住腳步,往旁邊挪了一點。
向遙将柴刀橫在胸前,環視一圈堂屋裡的雙方人馬,又看了一圈外頭嗅着動靜過來看熱鬧的人,勾了勾唇角,大聲說道:
“還請各位鄉親做個見證,我,向遙,已經擺明了态度,響應國家的号召,提倡婚姻自由,不願意被家裡包辦婚姻。”
“但是我家裡這些人,不僅忽視我的拒絕,還試圖強行将我嫁人,充分反應了他們的思想仍然封建,行為依舊不群衆!不民主!不先進!”
“我想在各位的見證下,分家!”
……
“分家!”
異常響亮的聲音響徹在老向家的上空,充滿了勇氣和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