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這兩日有熱帶風暴登陸。
擾亂了沈星鯉赴港打九價疫苗第二針的計劃。
沈星鯉在香港天文台挂出三号風球預警時,聯系醫院取消了第二天的預約。
到了晚飯後再關注,風球預警已經升級到八号。
廣州不在本次氣旋的波及範圍,入了夜,盛暑的悶熱暫告段落,惠風舒暢,珠江上的夜遊船不疾不徐拉着長漣,高處的夜空澄明,預示着明日又是個晴好天。
沈星鯉倚在露台上跟媽媽打電話,一直講到視線裡的廣州塔滾動出“晚安”的字幕,流麗幻彩的塔燈由下至上一段段熄滅,靜寂融入灰藍的色調中。
沈星鯉也同媽媽道過晚安,轉回頭,鐘馥嶼仍坐在她身後的戶外沙發上,閱讀iPad裡的文件,一整晚連坐姿都沒怎麼變。
她沒出聲打擾,站在原地關掉明早的鬧鐘,決定放縱自己睡個懶覺。
方才在電話裡,媽媽提到過去單位裡的某個舊同事,說去年底才吃完她外孫的滿月酒,最近聽說又懷上了。
那同事的女兒跟沈星鯉還是小學同學,如今也就二十四五歲。
說着,媽媽一邊感歎:“轉眼你的同學都當媽媽了,我怎麼看你還像個孩子呢。”
“我是還沒長大嘛。”沈星鯉對着媽媽撒起嬌。
“最近有軋傍友伐?”媽媽順勢問。
正經男朋友,自然是沒有的。沈星鯉不假思索否認:“還沒有額。”
“學校裡要是有合适的,可以留意下嘛。”
“也不長期在這邊發展,最後都要吹的。糟蹋光陰。”
“要吹就不能談啦?”媽媽笑道,“講這話怪現實的。”
随後,媽媽又問:“最近廣州熱得很吧?我看每天的氣溫都上三十五度。”
沈星鯉“嗯”了一聲:“反正在實驗室和圖書館的時間多,空調都有的。”
“要是學校附近有合适的房子出租,你就别住宿舍了,大不了選個兩室一廳,讓小鄭跟你一起搬出來,我們多出些錢沒所謂,能休息好最重要。”
媽媽當然想不到她已經很久沒在宿舍住過,也一定想不到她現在正站在價值接近九位數的江景平層裡,環境恒溫恒濕,連燈光與香氛都經過精心調控,日常出入有豪車相随。
沈星鯉望着兩岸次第閃爍的燈火,心情變得雜陳。她盡量不讓媽媽擔心,輕快地說:“知道啦,我不會委屈自己的。”
短暫的靜谧中,鐘馥嶼擡眼問:“電話打完了?”
“打完了。”沈星鯉放下手機,“我講電話真的不吵你嗎?”
“不會。”鐘馥嶼說着又低下頭。
聽她絮絮叨叨聊着日常生活中的瑣事,講到興緻處,不時穿插幾句蘇州話,又軟又嗲的背景音,反倒令一行行枯燥的數字也變得順眼。
沈星鯉悄聲回屋倒了杯熱水,再推門出來時,鐘馥嶼已經放下iPad閉目養神。
未鎖屏的界面還停留在沒看完的文件上,不經意掃過一眼,白底黑字密密麻麻,看着像上市公司财報。
盡管不算什麼涉密信息,她還是及時收回目光,無所事事地刷起手機。
趙昀今新發了一條朋友圈,曬出自家果園裡種的荔枝樹。
荔枝成熟的時節,錯落有緻的枝幹間垂滿绛紅色果實,一簇簇沉壓在枝頭,看着十分喜慶。栅欄旁,剛下樹的荔枝在竹筐裡堆成小山,顆顆飽滿圓潤。
沈星鯉順手點贊。
很快,趙昀今來找她私聊,開門見山問:【沈師傅,最近哪天方便?我給你送點荔枝過去。】
沈星鯉擔心趙昀今誤會她點贊的動機,也不好意思讓他專程跑一趟,忙解釋:【謝謝,我無福消受啦。昨天剛買了好幾盒桂味,正愁吃不完呢。】
趙昀今回複一連串問号。
【外面賣的荔枝能跟我的老樹仙進奉相提并論?不是,你跟我還客氣什麼?】
往上翻翻,兩人上一次的聊天記錄還停留在四月份。
沈星鯉滑動着屏幕,還在想該怎麼回複,趙昀今又發來新消息。
【或者你們抽個時間,直接到我這來,現摘現吃嘗個鮮,也當是避避暑。】
到果園裡親手摘荔枝,聽上去似乎很有趣。隻不過,沈星鯉不确定趙昀今口中的“你們”在指誰。
沈星梨子:【我們?】
趙昀今:【是啊,你行行好,帶上阿嶼哥吧,我都好久沒見過他了。】
【龇牙.jpg】
趙昀今直接指名道姓,沈星鯉連裝傻的機會都沒有,沉默半晌,隻能回他一個呆滞的表情包。
“那個。”沈星鯉支吾着去問身邊人,“趙昀今怎麼會知道……”
話才問到一半,就被電話鈴聲打斷。
鐘馥嶼拿起手機,趙昀今的名字赫然在上。他并沒急着接,仍等着她的後半句詢問:“知道什麼?”
“沒什麼。”沈星鯉迅速打住,“你先接電話吧。”
他這才按下接聽,沈星鯉規規矩矩坐在一旁,即使聽不到具體内容,也能猜到趙昀今正在對鐘馥嶼發出同一個邀請。
“最近沒空。”
鐘馥嶼拒絕得很幹脆。
但過一會兒,他稍拿遠了手機,轉頭看向沈星鯉:“鯉鯉想去?”
沈星鯉沒料到趙昀今會打出她的旗号,眨了眨眼:“我?我都行。”
對着她,鐘馥嶼明顯轉了些态度,用上商量的語氣:“那就明天?”
明天恰好沒有别的安排,時間倒是挺合适。
沈星鯉點點頭:“方便嗎?會不會太突然了。”
“方便方便!明天一點問題都沒有。”電話那頭的趙昀今率先搭腔,“那就這麼定了吧!”
據趙昀今說,還有幾個在廣州的朋友也會來,極力邀他們在園子裡小住一晚。
沈星鯉把關掉的鬧鐘重新打開,又開始收拾衣物。
帽子、墨鏡、驅蚊水、防曬噴霧,零零碎碎塞滿半個背包,除了拗造型用的度假風裙裝,甚至連沖鋒衣也拿出來一件,俨然做好了要到野外跋山涉水的準備。
第二天吃過午飯,又等日頭最烈的鐘點過去,兩人才不緊不慢地動身出發。
鐘馥嶼領着沈星鯉上了一輛白色路虎,車子應該是經過改裝,底盤升高了幾寸,行駛在城市道路上有種居高臨下的氣勢。
随着車子逐漸遠離市區,往城郊深處開,窗外景緻變得越來越荒涼。導航在一處根本沒有入口的位置提示右轉,沈星鯉正要探頭去看,鐘馥嶼已經猛打方向盤開下水泥路,徑直往這片樹林裡鑽。
低矮的樹枝刮擦過車頂,花葉簌簌抖落下來,前方已經有好幾道車輪碾出的軌迹,偶有幾塊大石頭突兀地橫在前方,又被行駛的車輪壓進泥土中。
路況崎岖曲折,全尺寸的四驅越野車在這樣的地形下如履平地,沈星鯉坐在副駕上,幾乎感受不到颠簸。
很快,車子分開枝葉,重新開上一條石闆路。
導航顯示目的地已到達。
前方徹底被一圈青灰色高牆擋住,一輛祖母綠大G停在牆垣下,注意到他們的出現,趙昀今降下副駕的車窗,熱情地揮了揮手。
“阿嶼哥,沈師傅。”
趙昀今跳下車小跑過來,人還未到近前,聲音先飄進來。
他拉開後座車門就往裡坐,沈星鯉轉身朝他笑笑,打起招呼:“好久不見。”
“确實很久沒見了。”趙昀今扒着前座,向鐘馥嶼抗議,“我說阿嶼哥,沈師傅跟我們都是熟人了,你沒必要藏得那麼緊吧!”
一旁的大G已經重新發動,繼續往前開,鐘馥嶼專心跟車,自動忽略趙昀今的揶揄。
趙昀今并不在意他的冷淡,猛地一敲腦袋,說:“對了,不能再叫沈師傅,是不是該叫嫂子了?”
這下,沈星鯉率先開口:“别别别,還是照原樣叫吧,這樣我自在點。”
話音方落,沈星鯉感受到一道沉銳的視線自頭頂掃過,她下意識擡眸,卻見鐘馥嶼仍面無表情地盯着前方,對她的回答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