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後,一切終于都算是塵埃落定。
失敗的宋啟明并沒有被送上斷頭台,反而隻是被貶為庶民。
這算是桑梓請求的結果。
關于皇帝新人選之類的事情都被交給宋無渡等人處理,姜苡枝也懶得再留意。
隻要生活回到正軌,所有人都能夠安心生活就可以。
此刻的她站在城門前,馬車靜靜停在那裡,她依依不舍地拉起月清璃是手,嘴裡不住嘟囔:
“就不能過兩天,等看完我成親再走嗎......”
姜苡枝也隻是嘴上說說,她當然知道不可以。
月清璃隻是笑笑,而後近乎慈愛地默默她頭。
她說出來的話像是搪塞,又像是真情實感:“可是我也有自己的家啊。”
姜苡枝像是沒料到她會這樣說,隻默默低下頭,卻不松開她的手。
“你不要把我忘記了。”
她隻敢小聲哼哼,像是蚊子在叫。
可月清璃還是湊近聽仔細,而後寬慰似的拍拍她手,“放心,我不會忘記的。”
姜苡枝不說話,把頭埋得很低,像是害怕自己下一秒就要哭出來。
月清璃當然注意到,她輕輕抱住這個認識許久的小妹妹:“我會給你寫信的。”
兩個人在城門前送别,宋無渡則與陸雲晟站在高處。
“王爺不去送送她嗎。”
這種時候,陸雲晟倒又開始叫他尊稱。
“她被困在異國他鄉太久了。”
宋無渡說得豁達。
對于他的話,陸雲晟不置可否,隻回過頭看月清璃終于上了馬車,空留姜苡枝一個人向前看。
好像蒼茫的天地之間隻剩下她一個人,于是陸雲晟同他說過後便起身下樓到她身邊去。
他沒在這時候同宋無渡說,以後便再也沒有機會同他說——
月清璃的眼裡從來沒有異國他鄉。
**
陸雲晟也同樣不參與整治朝廷更新換代的事,自始至終他隻提出過一個請求:
他不再做丞相。
這不是什麼無理的請求,參與決策的人當然沒辦法為難他。
他好像真的要與世無争了,做個無關朝廷命脈的小官,好好享受來之不易的天下太平。
姜苡枝也是一樣,她正坐在院子裡,給安居所中的小孩子做玩具。
陸雲晟看陽光透過樹影灑在她身上,由一個個圓彙聚成一片片光。
她說淺涼對她來說和别的地方沒什麼區别,反正都不是她的家。
可她還是回到這裡。
**
按照陸雲晟的話,經過他幾天的占蔔與夜觀天象,終于将婚宴定在一個黃道吉日。
“你真的懂這些?世界上真的有天象嗎?”
那時陸雲晟正親手寫好一份份請柬,姜苡枝不太會寫這個時代的字,便隻能夠在一邊為他打下手。
順便同他聊聊天。
聞言,陸雲晟失笑:“你不是也整日夜觀天象。”
她當然聽得出來陸雲晟在打趣,便起身越過他,從另一邊拿來本寫好的請柬放在手上轉着玩。
“所以為什麼選在那天,你突然靈光一閃?”
“那也不是我生日啊,總不會是日曆看出來的黃道吉日吧?”
“算了,”姜苡枝終于擺擺手,“本來就不可能每天都有什麼意義。”
陸雲晟聽她滔滔不絕說這麼多,甚至到最後自圓其說,都完全沒給他回答的空隙。
直到這時候話音落下,他才有機會慢悠悠開口解釋:“那天我到聽月樓去了。”
姜苡枝來不及收回原先的嬉皮笑臉:“我在南辰見你那天?”
“是啊,”陸雲晟手上動作不停,“時間相近,便正好用上了。”
姜苡枝一下就聽出他的口是心非,什麼正好,他明明就是特意算過日子。
于是她湊過去,重新坐回到他旁邊,笑得眼睛彎彎,“這個好,就這樣。”
陸雲晟空出隻左手摸摸她頭。
姜苡枝閑來無事,便幹脆打開手上的請柬準備伴讀一二。
一打開,便能夠看見上面她與陸雲晟的名字并排寫在一起。
這種感覺太奇妙了,心好像忽然被一種特别的情緒填滿。
仔細算算,她和陸雲晟已經認識好幾年有餘,她對他的刻闆印象先入為主,于是認定他是個十惡不赦的壞蛋,什麼壞事都被她怪罪到他身上。
陸雲晟也同樣不枉這這種刻闆印象,他每天吊兒郎當的,做着些實在是令人費解的事。
可後來他卻又救下穆殷,又幫她躲下殺身之禍,在雨夜的城樓上,他将自己的過去都說給她聽。
直到現在。
他們成為同一張請柬上一起的名字。
飄散的思緒被姜苡枝重新扯回來,她又遞給陸雲晟本空白的請柬:
“你給我寫一本吧?”
聞言,陸雲晟放下手中的手,失笑地側過頭來看她:“你也要來觀禮啊?”
“對啊,不可以?”姜苡枝也回他笑。
陸雲晟點點頭,當真重新拿起筆,順着她的意一筆一劃在空白的紙上寫字。
姜苡枝把腦袋湊得更近些,好把筆尖的每個動作都看仔細。
她親眼看着又一張請柬上出現他們兩個的名字。
最後一筆剛一落下,姜苡枝就立刻探身把請柬從陸雲晟手上抽走:“好了,現在這個歸我了。”
話剛說完,姜苡枝便把請柬收好,伸出根手指向硯台上點了點,又回過去戳戳陸雲晟的臉。
陸雲晟擡起頭,才發現她已經跑出去老遠。
“我要出去咯,晚上見!”
**
所謂的黃道吉日很快就到。
那天的姜苡枝被迫早早被叫起來梳妝,她看着頭頂被插上一個又一個首飾,莫名生出自己是隻娃娃的錯覺。
遮面用的扇子同面紗似的,并不能完全遮住眼前景象,于是姜苡枝還是能夠依稀看見陸雲晟。
他們此刻正面對面站着。
喜娘說“夫妻對拜”的聲音仍舊在姜苡枝耳朵邊回想,陸雲晟便順着紅繩帶她一同彎下腰。
目之所及都是一片紅,她的思緒又莫名其妙不知道飄到哪裡去。
十六歲時,她試圖通過寫小說證明自己不需要父母的施舍也能夠生活。
可她的父母相看兩厭,在生活中更是彼此不管不顧。
她根本沒法知道真正的愛是什麼樣,也當然就更寫不出來真正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