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的她才不懂這些,她隻會在收到諸如此類的評論是感到百思不得其解。
她覺得自己寫得愛同電視裡沒什麼兩樣。
直到她來到這裡。
她親眼看到各式各樣的愛,父母對孩子的愛,手足之間的愛。
她擡眼看陸雲晟。
還有夫妻之間的愛。
待思緒真的統統回籠,姜苡枝發現自己已經不知道什麼時候坐在床邊。
頭上的各種繁重首飾實在是難以忽視,姜苡枝隻對着鏡子欣賞了一下便趕忙将它們全都一并拔出。
在取最後一根钗子時,房間門終于被打開。
沒有扇子的阻擋,姜苡枝今天第一次将陸雲晟看清楚。
“你來晚咯,”她把取下的钗子随手放在桌上,“你錯過我的完美發型了。”
他好像有點強迫症,走過提替她把桌上的首飾歸攏整齊。
他面色随意,卻又不落下她的話:“那真是遺憾了。”
于是姜苡枝像是忽然想到什麼點子,抓起個簪子便遞到陸雲晟面前:
“或者,你幫我梳個頭發?”
不知道是不是燭光的反射,也可能是本就如此,總之她的眼睛在此刻顯得亮晶晶。
陸雲晟當然沒法拒絕她。
于是姜苡枝在椅子上坐好,擡起眼睛看鏡子,看着鏡子中陸雲晟在她身後站定。
“好久不見啊。”
姜苡枝看着他用梳子将她的頭發一點點梳整齊,忽然算得上莫名其妙地來了這麼一句。
陸雲晟空出隻手拍拍她頭,也同樣笑着回她,“嗯,好久不見。”
頭被固定住,姜苡枝隻能夠通過轉眼睛觀察,她看了一圈,又重新将視線放回到鏡子前。
頭發在陸雲晟手中變得好像張柔軟的紙,被他用梳子從頭順到尾巴。
姜苡枝不動神色地垂下眼睛,又好像不止是在梳頭。
蠟燭的本意是用來照明的,可姜苡枝現在隻覺得它熱。
一绺頭發被他握在手上,又慢慢被變成個發髻。
或許是沉默太久,陸雲晟取來個簪子把發髻固定上,像是随口一問:“累不累?”
姜苡枝小幅度地搖搖頭。
陸雲晟放下手,像完全沒看出來姜苡枝臉紅,隻壞心眼一樣地學她說話:
“好了,你的完美發型。”
她順着陸雲晟的話擡頭,重新看鏡子,卻一下子與鏡中的他對上視線。
燭火幾乎快要把她整個人烘熟蒸紅。
再安靜不過的房間隻能夠聽見兩個人的呼吸聲,姜苡枝愣神一會,将目光由鏡子轉向身後人的眼睛。
可能是為了方便編頭發,陸雲晟不知道什麼時候彎下腰,倒方便了姜苡枝此刻去尋他唇。
發簪落到地上,被綿軟的布料接住,沒發出什麼聲響。
好吧,果然還是不得不承認——
在這種時候梳頭發,屬實算得上多此一舉。
**
平常得不能夠再平常的一天,崔思道同往常一樣來府邸中找姜苡枝。
姜苡枝原以為她又帶來什麼八卦,便放下手上的東西,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沒讓她失望,接下來的話的确超乎她想象:
“我要走了。”
姜苡枝覺得自己已經快要習慣這個世界了,在聽到崔思道這樣說時,她的第一反應是——
“你要離開淺涼了?”
崔思道忍不住無語,隻能把話說得更明白:“我要回現代去了,我要回去吹空調了。”
聞言,姜苡枝先是下意識地不可思議,又再之後替她高興地笑出聲。
“你的任務完成了?”
這話像是明知故問,可崔思道還是認真回答:“是啊,我今天晚上就要走了。”
“我這裡待了這麼久,想來想去想了一圈,發現還是隻應該來和你說句再見。”
姜苡枝從崔思道的眼睛裡看到自己,她聽她繼續說:
“再見啦。”
**
崔思道在半夜突發重病而亡。
她的父母幾乎哭紅了眼睛,可一邊的姜苡枝卻不為所動。
有人說她冷血,但其實隻是因為她知道崔思道并沒有死,隻是離開了這個世界而已。
并且,在那天之後,始終困惑她的事終于得到結論——
琉璃沒有為原先的姜苡枝與崔思道捏魂靈。
月清璃離開淺涼,并沒有同其他人想的一樣回到東鈴。
準确的說,她哪裡都沒有回到,隻開始遊蕩世界,在每個地方留下她的足迹。
姜苡枝時不時會收到她的信,上面寫着她又到了哪裡,并順帶描述些當地的風土人情。
先太後死後,宋啟明不顧衆人反對立桑梓為皇後,等到宋啟明被推翻下台,她的皇後之位也當然不再存在。
姜苡枝曾在這之後找到過她,詢問她是否想要回到南辰。
桑梓想也沒想便搖頭,她說她想繼續待在安居所,做孩子們未來的鑄造者。
姜苡枝當然答應,自己也同樣投身到這件事當中去。
這天,向來愛哭鬧的小椿安安靜靜地謄抄好一整面字,姜苡枝遵守約定,領她到街上買串糖葫蘆作為獎勵。
白日的淺涼街十分熱鬧,甚至比她離開前還要繁榮許多,人們的吵鬧聲充斥在大街小巷,他們好像都充滿着生活的動力。
姜苡枝将銀兩遞給賣糖葫蘆的小販,又親眼看着他将錢收好。
他回去之後會做什麼呢,是不是會把所有的錢都彙聚在一起,好記錄下今天的收入。
這都是她看不見的事。
她看着有人悠哉悠哉地東張西望,也有人低下頭邁着飛快的步子向前進。
這些人在她的筆下可能連一個字都沒有,可他們還是在生活。
在她沒辦法看到的地方,将自己作為主角地生活着。
她又擡頭看,這次吸引住她的是一男一女。
突如其來的風似乎吹亂她的頭發,他低下身替她重新撫整齊。
她隻能看到這樣。
至于他們是誰,從哪裡來,又要到哪裡去——
大抵隻有戲中人知曉了罷。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