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遠不欲多言,擺擺手便走了。
......
與此同時,京城。
在奉天殿的朝會上,沒有姚遠壓制的朝臣們終于開啟了暢所欲言的模式,七嘴八舌的上奏讓李遲聽得頭昏腦脹,都快在龍椅上急哭了,他用求助的目光看向内閣首輔秦山,希望他能幫幫自己。
秦山會意,上前兩步,朗聲道:“諸位且聽我一言,如今北疆告急,我們待在京城當然毫無感覺,但若是等到北蠻人的彎刀捅到面前,那一切都晚了。——北疆是南平國的北疆,是我南平國抵禦外敵的城牆,趁機削權隻怕會寒了邊關将士的心,依我看來,此次應當全力配合,增加軍饷供應。”
秦山在朝臣中頗有聲望,在文人學士中也極富盛名,他此時一發話,方才争論不休的聲音便逐漸停了下來。
“嗯......朕也深以為然,那就依秦閣老所言吧。”李遲的内心有些茫然,但直覺告訴他,聽秦山的沒錯,“還有别的問題嗎?沒有就散朝。”
他每天最期盼的就是散朝,然後可以回崇政殿清淨一會兒。
姚遠不在,就沒人盯着他批奏折了,所以他可以把大部分奏折轉交給内閣處理,他相信秦閣老的人品和能力。
李遲這會兒有些閑暇,于是又起身去禦花園裡閑逛,一衆宮女和太監都跟不上他輕快的步伐。
他像個孩子似的在禦花園裡采蝶,卻沒有玩伴能陪他。他曾在書中看過古時帝王會自稱“孤”,意思是孤家寡人,這會兒他終于有些明白了。
終于,他跑累了停下來,目光落在了一棵杏花樹上,按理說杏花三四月份才會開,但此時這枝桠上分明結出了一顆花骨朵,含苞欲放的,可愛極了。
李遲幾乎是下意識地就踮起腳尖,折下這朵花,快步跑回了崇政殿。
他鋪開信紙,提筆寫道:“姚将軍,聽聞邊關苦寒,不知戰況幾何。我獨坐京城,甚是挂念将軍,希望戰事早日平息,将軍平安歸來。禦花園的杏花開了一朵,送給将軍,希望将軍喜歡。”
寫完便将花枝與信紙一起包好,喚人來送去北疆。
......
姚遠收到信的時候,剛帶領玄冥軍打下巴勒林。
他将長槍一揮,甩去上面的血珠,然後又将槍頭上被染紅的白纓取下來,打算等回營之後好好清洗一番。
傳信兵突然來報,說是京城來的信件,還打的是紅頭标,說明是八百裡加急送來的緊要信件。
姚遠心裡一咯噔,險些被銀槍的刃給劃破了手,他連忙接過信件展開,結果就見一枝杏花掉了出來。
姚遠:“???”
他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打開信紙,一目十行地讀了,才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
塞北秋風烈馬,江南煙雨杏花。
倒是莫名應景了。
于是他回到軍帳中,欣然提筆回信:“謝陛下一番好意,臣心領了。北疆戰事順利,年關之前臣會回京述職。京中宵小之徒或許會趁臣北上期間作亂,還望陛下保重。今後若非緊急情報,切記勿再打紅頭标識。北疆多風雪,恕臣無以為寄。姚遠,敬上。”
傳信兵拿了回信便立刻啟程南下,片刻也不耽誤。姚遠看着他遠去的背影逐漸消失在大雪中,輕輕歎了口氣。
李遲果真是個還沒長大的孩子,若是生在普通富足人家,應當能平安順遂地度過一生,更何況他那麼可愛善良。
可李遲他姓李,生在帝王家,他沒有選擇的餘地,可愛和善良無法幫助他坐穩江山,甚至有可能成為讓他送命的東西。
姚遠就不一樣了,他時常覺得,若是自己哪天戰死疆場,也算成全了鎮國侯府滿門忠烈之名。所以他不想成婚,不想平白拖累别人,更不想有孩子,因為那會成為他生死一線時緻命的牽挂。
他想将自己變成一團火,為南平國燃盡生命之後,再化為一縷煙,随風飄散。
可如今,有個可憐人尚被困在京中,那人還如此依賴自己,幾乎将自己視作全部的精神支柱。這種被人全身心依賴的感覺讓他感到陌生,有些新奇,也在悄悄地改變着他。
從那封信開始,他在京城,多了一個名叫李遲的牽挂。
這種牽挂無關世俗欲望,而是純粹的依賴和扶持,像關外的白雪一樣幹淨,和京城的杏花一樣無暇。
年關将近,北蠻人終于耐不住苦寒,撤回了他們的腹地,被戰火連續沖擊了一個多月的北疆防線,也終于能得空緩上一口氣。
姚遠調整軍力部署後,南下赴京,争取不讓翹首以盼的小皇帝失望。
按着南平國的傳統,年關時會有年終祭禮,皇帝率文武百官敬神、祭祖,向上天祈求來年的風調雨順。李遲自登基以來,還沒有泰山封禅,也沒有經曆過這樣大型的儀式,再加上人多就容易眼雜手雜,為着這一點,姚遠也非趕在年關前回京不可。
玄冥軍的鐵騎速度驚人,不過幾日便抵達了京城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