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服層層包裹,嚴絲合縫地遮蓋住脖頸和手腕處的紅痕,兩人于奉天殿上對望時,心底各自生出别樣的滋味,有點癢。
李遲聽完冗長的參奏後,平淡而不容置喙地宣布:“朕已與姚卿成親,将來也不會擴充後宮,皇儲将從族内選定,具體人選不日公布。”
朝臣們已經見怪不怪了,皇帝都能和将軍成婚了,還有什麼是不能的呢?隻不過他們相互對視、竊竊私語,猜測可能是誰。
李家本就隻剩了李遲和肅王李堅,再扯遠那就不知道要從什麼窮鄉僻壤裡翻出點沾親帶故的族人了。可是衆人皆知肅王李堅年事已高、整日在長春觀尋仙問道。再者說來,也沒有傳位給自己叔叔的道理。
隻有姚遠聽明白了李遲的意思,李堅私生子李迅之事屬實。李迅年紀尚小,還未開蒙,若是此時引入宮中好生教導,也未嘗不可。
隻是如若這般,那便要先将李堅永遠困死在仙山道觀裡,或者幹脆除掉永絕後患。
姚遠看向李遲,從他眼中看到了猶豫。
他下不了手。
積累的公務很多,雖然大部分由内閣和軍機處處理了,但還有些需要李遲最終決策的,都快堆積如山了。
李遲趴在崇政殿的桌案上欲哭無淚,隻覺得當皇帝不如當侯夫人,至少可以多睡點懶覺。
姚遠哭笑不得地接過筆,将人撈起來放到一旁鋪好的卧榻上,用被子把他團成一個球,隻露出一顆腦袋在外面。
李遲眨了眨眼,問:“你要幫我批折子嗎?”
姚遠故作冷淡:“不,陛下自己的事自己做。”
李遲眼裡立馬蓄積起兩汪淚水,嘴角向下撇着:“姚卿不愛我了嗎?”
姚遠看了片刻,丢盔棄甲:“好好好好好。”
......
遠在長春觀倒騰仙丹的李堅聽聞朝中消息,一個手抖将一味藥放多了,苦苦煉了九九八十一天的仙丹,就差這最後一天,就這麼功虧一篑。
李堅悲從中來,不顧弟子阻攔,将廢丹撿出來吃了,自己回房裡閉門不出,調理翻湧的氣血。
他知道自己氣數已盡,走到今天這一步,若是不能再繼續向前,便是萬丈深淵、萬劫不複。
他籌謀了很多年、蟄伏了很多年,也被自己的野心折磨了很多年。
武帝時期沒能翻天覆地,他認了,那畢竟是他不可一世的大哥,他鬥不赢大哥,那便罷了。
而如今那軟弱無能的李遲在位,又有那難纏的姚家餘孽在側,他隻能徐徐圖之,布下大局。
他以四兩撥千斤,将朝中人化為局中棋,先後挑起北疆和南疆戰局,最後用滄州軍做弑君刀,憑長春觀掙得忠名,卻還是棋差一招,沒料到會被玉龍門橫插一腳。
功虧一篑啊!
他仰天看着道觀斑駁破舊的石磚牆,忽然不知道自己這麼多年到底活成了什麼樣子,修行沒修成正果、弄權沒弄到實權,就連最終走向消亡,也是為了給自己的孩子鋪路,他甚至不是死于謀逆的罪名。
他這麼想着,唇間噴出一口黑血,嗆咳數聲便咽了氣。
終于輕松了,他這如履薄冰又惹人捧腹的一生,總算是一曲終了。
隻可惜他到死也沒明白,李遲為什麼會願意放下對他的戒備,反而将李迅當作皇儲培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