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野牽了一輛新的馬車過來。
這附近不好置辦新馬車,花費了一番功夫,才跟崔家的五郎君借了一輛。
回來的時候,恰好看到馬棚附近出現的兩個鬼鬼祟祟的人影。
他們沒發現他,靠在廊下交頭接耳不知說了些什麼,忙着掩嘴偷笑。
他認得,是一直跟蹤他們的錦衣衛。
景王之所以改道,就是為了來這兒金蟬脫殼。
但他們沒有跟着青山進茶樓,定是青山哪裡露了破綻。
就說他們走路姿勢多有不同吧,青山一闆一眼走得僵直,殿下風流灑脫步履從容。
合該讓學得最像的他去!
他也想上茶樓賞曲賞美人,要能被漂亮姑娘投懷送抱那是最好了。
真是便宜青山了!
江野忿忿不平地甩了兩下缰繩。
江野把馬車栓在馬棚上,随後輕盈跳上馬車,敲開了景王的車門。
“殿下,馬車找到了,不過剛才屬下瞧見那兩個錦衣衛,他們一直在附近沒有離開。”
江野拉開車門後,靈敏的狗鼻子捕捉到了些不尋常來。
車裡有姑娘的脂粉香氣!
視線落在地面,一圈白色的粉末十分突兀,香味正是從此處傳來。
他偷偷看向矮榻,越少珩正閑适地靠坐在主榻上,垂眸掐着虎口的位置揉捏,神色懶憊,但眉宇間不再有揮之不去的陰霾冷淡,反而噙着極淡的笑意。
榻上茶幾放着一個他從未見過的魚白色瓷瓶。
古怪!
不對勁!
江野不敢妄自揣測,但還是大膽得出結論。
車裡來過一個姑娘!
“他們還在附近?”越少珩聞言懶懶掀起眼皮,慢條斯理地屈膝坐起身,撩起半邊竹簾望向空無一人的車窗外。
院子裡柳下風來,竹影徐徐,風過無痕,靜谧無聲。
他落下簾子,問道:“過來時有看到其他人嗎?”
其他人?
江野察言觀色,不多會便咂摸出景王問的是誰。
江野如實答道:“沒有。”
說完,江野的目光在越少珩露出的虎口處凝住了,上面有一排整齊的牙齒印!
總不能是殿下自己閑得無聊咬的,這樣的櫻桃小口,除了姑娘,他實在想不到其他解釋。
好潑辣的小娘子,竟然敢在王爺身上留下自己的痕迹!
不對,整件事最離奇的應該是,景王竟然允許别人碰他,還沒有血濺三尺!
景王開府時年方十六,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
院子裡原本是配了婢女伺候起居的,但有些婢女不懂安分守己,生出了些不該有的心思。
若隻是花枝招展的打扮,沒打擾到近前,殿下不會當一回事。
偏偏有些吃了熊心豹子膽的,膽敢給殿下下藥。
他依稀記得,那一夜整個王府燈火通明,從上至下徹查了一遍,與此事相關者全都下了獄,剩餘那些沒參與的奴仆一律發賣,重新換了一批人。
此後也再沒有奴婢近身伺候過,都是由他和青山兩個人照顧景王的起居。
殿下不喜歡女人靠近他,那今日車上者,何許人也?
江野心裡隐隐有個猜測,但也僅有六成把握。
“殿下,馬車在外面了,可要繼續出城?”
越少珩意興闌珊道:“不去了,打道回府。”
江野已經退到門邊,最後還是忍不住小心詢問道:“那兩個錦衣衛,可需要屬下去警告一番?”
榻上的主子遲遲沒有定音,江野弓着的身子僵在原地。
車廂内一片寂靜,忽聽聞上頭一陣動靜。
抽屜磕碰發出悶響,香爐瓷器起蓋擦碰,金器在瓷器邊上劃過,細粉砂礫研磨聲簌簌作響。
時間仿佛凝固,一切都慢得驚人。
江野動也不敢動,自知失言,額上隐隐有冷汗落下,維持着這樣的姿勢等候發落。
直到一陣臘梅與玉蘭交融的清冷香氣在車廂内飄蕩,越少珩才慢悠悠地開口。
“多管閑事,回去領罰。”
江野如蒙大赦,磕頭認罪:“屬下知錯。”
“出去。”
江野跪着膝行退出車廂。
關門時,發現原本放在門邊的蹴鞠沒了蹤影。
他收回目光不敢細看,安靜掩上車門,牽出馬車,改道回府。
*
将軍府。
喜鵲提着燒好的熱水進屋,繞過山水屏風,便見淨室内熱氣缭繞,香風陣陣。
而淨室内放置的香樟木浴桶此刻卻不見人影。
好端端一個大活人,怎麼說不見就不見了?
喜鵲慌張地把木桶放到地上,跑到浴桶前檢查,水面咕嘟咕嘟冒出泡泡。
緊接着,一道倩影破水而出,險些把喜鵲吓到。
霍令儀從容遊到浴桶的另一側,濕發披肩,香肩半露,笑得餍足。
洗去鉛華後,她的肌膚如剝了殼的雞蛋,嫩白細膩。
大概是泡得久了,肌膚泛着紅潤的光澤,如芙蕖般的灼灼春色看得人口幹舌燥。
饒是見得多了,喜鵲也總是忍不住感慨,将來誰娶了她家大小姐,可真是便宜他了。
喜鵲伸手去探水中溫度,給她添了熱水後,拿起浴桶上的棉布給她擦背:“大小姐,再泡一會就出來了。”
霍令儀趴在浴桶邊沿,眉眼間皆是慵懶春色:“難得午後泡一次澡,竟然比夜裡泡澡還舒服,一會歇晌我得好好睡上一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