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裡,霍應汀閉眼,頭微微仰着靠在牆上,想着剛剛看到的那個身影。
裴煦......
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不認識他的人到處說他假少爺追名逐利出賣自己,可認識他的賀聞冬除了說他卷生卷死外沒說過他一句不好的。
還有霍應汀親眼他見到的那些,膽子大到一個人跑去酒會質問他的、不顧身體喝酒喝到躺在他車上奄奄一息的、在醫院裡反過來生他氣的、以及在裴家那句笑着的“真心”。
他總是看起來很狡猾,眼底是不可否認算計,霍應汀不喜歡他的表裡不一......可他真的有自己認為的那樣不堪嗎?
前兩天賀重春問他裴氏的情況他是真的不知道,并且這段時間霍應汀把對着裴氏的矛頭都收回了許多。
因為在裴家宴會那天,他聽到了一些事。
那天裴煦走後沒多久,霍應汀覺得沒意思,于是也準備離開。
他路過來時的紫羅蘭長廊,第一次沒有和裴煦見面就掐,他心情還算不錯,所以腳步都放得很輕快。
然後他就聽到花園裡有兩個裴氏的傭人在嚼主家的舌根。
“你沒看錯吧,大少爺真這麼嚴重?”
大少爺?裴煦?
霍應汀腳步一頓,藏在了長廊的柱子後面。
“是啊,我看得真真兒的,脖子一片全紅了,可不是過敏嗎?”
“造孽啊,先生和夫人怎麼會忘記大少爺花粉過敏啊!今天這一屋子的鮮花喲......”
“真是遭罪了!”那人壓低了聲音,“怎麼可能會忘啊!我那天提醒了夫人大少爺過敏這件事,夫人還訓我了!就是因為記得,才布置了這些花呀!”
“這是什麼意思?先生和夫人故意讓大少爺過敏?”
“先生和夫人眼裡這種都是小把戲,你别忘了那位一直和大少爺不對付的,這回多半都是他的注意,先生和夫人慣着罷了!”
“你說二少爺啊.....也是,人家畢竟是親生的,有怨氣也很正常。”
“就是苦了大少爺,剛剛那模樣可憐的喲,我從小看着他長大的,到今天這個樣子,連生日都沒人記得。真是,造孽——”
霍應汀那時候才知道,原來眼睛紅和呼吸急促,根本就不是感動的,是因為滿屋子的鮮花。
因為花粉過敏,所以那天才處理了他送的百合花。
而當天面對他這個探望病人卻送了過敏原給病人的人,裴煦沒有一句責怪,甚至還說了花很漂亮,對他道謝。
而霍應汀自己呢?
居然在以己度人地認為他在裝模作樣,不稀罕他的探望。
今天還把生日禮物故意選成百合花的樣子去膈應他。
他把裴煦的善意當作了真正的虛僞。
眼前忽然又浮現了裴煦拿着他不誠心的禮物朝他道謝的模樣,他笑得那樣晃眼。
沒人記得他的生日,甚至還故意把場地放滿了會讓裴煦過敏的鮮花......
霍應汀忽然感覺自己的心髒被人捏緊了。
那天他腦子亂得吓人,把超跑開成了搖搖車,在大馬路上像個年過半百的老人散步,然後很巧的,在一家看起來快要倒閉了的面館門口看到了裴煦的車。
半夜十一點半,隔着水汽滿布的窗戶,他看到裴煦一個人坐在裡面,不知在等什麼。
那滿是霧氣的窗上忽然被戳了一個點,緊接着,一個三層蛋糕,一支點燃的蠟燭,還有一手漂亮的英文字慢慢浮現。
霍應汀看着那串生日祝福連喉嚨都哽住,全然想象不到持重沉穩的裴煦會做在窗戶上畫畫這種幼稚的事情,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可琅園傭人的話又讓他有些氣憤。
他當時很想沖過去對他大聲說——裴煦,你是整個裴氏的總裁,幹嘛要把自己過得看起來這麼慘兮兮的?生日而已,你一招手,想巴結你的人難道不是蜂擁而來?至于一個人在這裡對着一抹就面部全非的假蛋糕孤獨寂寞嗎?
裴煦,你不是很能裝嗎,怎麼這種時候又不裝了?
但他一想,那種阿谀奉承的假寂寞還不如眼下這種真寂寞。
然後下一秒,他就看到真寂寞的假蛋糕被裴煦不留情地整個抹去,不帶一絲眷戀。
隔着擦除了水汽的窗戶,他能看到裴煦慢吞吞地吃着面,他吃的很慢,但很端莊斯文,和平時一樣的精緻漂亮。
霍應汀的視線很快被重新凝結起來的水汽模糊了,最後窗上隻剩下裴煦一個模糊的輪廓,還有那個被畫過一次又被無情擦去的蛋糕輪廓,很淺,但是依舊能辨出那行字母。
那天霍應汀在車裡坐了很久,分針走到12的前一秒,霍應汀看着那串字母,嗓音低沉,像是安慰一樣輕輕吐出一句話。
“......Happy birthday.”
叮——
電梯到了樓層,将霍應汀喚回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