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是鬧個兩敗俱傷,神氣什麼。”孫長留冷笑道,“我還以為你有多大的本事。”
孫小姐隻回:“二哥擡舉了,我正在學。”
“學什麼?”
“不光彩的手段。”
孫長留聽了絲毫不見汗顔,而是有些輕蔑地笑了:“口舌之快。”
“二哥還是這樣。”孫小姐将蓋頭細細地疊起來,擱在膝頭撫平,“從前父親總說我最聰明,二哥便覺得是打發孩子的說辭——難不成隻有二哥說的才算數,别人的話都是違心嗎?”
孫長留不答,忽然擡腳登上一級階梯。
一旁正埋頭苦吃的嬰甯卻好像背後長了眼睛,敏銳地轉身望了過來。孫小姐沖她一擡手,不緊不慢地調侃:“我和她說二哥不是會動粗的人,她非要留下。”
孫長留腳步不停:“那要看對誰。”
“對嫂嫂如何?”
孫長留停住了。
“你們本就沒想過叫我自己出來拜堂成親,嫂嫂那邊一早就準備好了,不是嗎。”孫小姐不笑了,語氣迅速冷下去,“孫長留,你對不起她。”
“她沒得選。”孫長留眼神陰狠,像是恨不得從她臉上剜下肉來,“不然等着你來搶,再過回原本稀巴爛的苦日子?”
還在狡辯。孫小姐簡直懶得再罵,閉了閉眼:“和我身形相近的侍女,哪裡找不到。你非要她來做,不過是逼她站到你那一邊罷了。”
這話在孫長留聽來簡直可笑。他的妻子,難不成還會去幫别人?
孫小姐還想再說什麼,最終卻隻沖他揚了揚下巴:“去找她吧。她那個樣子,若被其他人看到,恐怕就不妙了。”
孫長留猛地一震,飛身上前拽住她的衣領:“你們做了什麼?”
……
吳之明将耳朵貼在門縫上,專注地聽了許久。
那老頭兒還在牆根下說風涼話:“你再往裡鑽鑽,說不定就鑽出去了。”
“閉嘴!”吳之明怒道,“沒見小爺忙着呢嗎?”
老頭兒道:“爺,你知道這院子有多大?東邊放炮仗西邊都不定能聽見。”
吳之明沒空和他扯皮,忽然又湊近了些:“噓!有人來了。”
那是一道十分輕的腳步聲,似乎正小心翼翼地向門邊靠近。吳之明不知對方是來救他還是害他,立刻往邊上一躲,迅速掃視屋内,尋找着能湊合防身的用具。
誰知下一刻,門鎖響動了幾聲,便發出沉重的落地聲。吳之明遲遲不見有人推門,隻聽見外面那人急急忙忙地跑了,連忙拱過去撞開門闆,高聲質問:“什麼人——”
可惜,那人已逃之夭夭,吳之明隻隐約看見一片鮮紅的的衣角滑過拐角,不見蹤迹。
“哎,站住!”吳之明不清楚對方的來意,卻已經冒冒失失地一腦袋摔出房門。他亂七八糟地站起身,找到牆邊的一把柴刀,将手腳上的繩子磨開。
返回屋内将柴刀丢在老黃腳邊,吳之明甩了甩被勒紫的雙手,轉身就向那人消失的方向追去。
孫宅雖大,路卻并不算繞。吳之明憑直覺跑過一個岔路口,腳下便猛地刹住,用完了一輩子的機靈勁才及時調頭,躲過另一頭正急匆匆路過的孫長留。
“這不是……”吳之明不知道孫長留要去做什麼,隻知道自己如果被他抓住必定沒有好果子吃。于是他等着對方的身影消失在道路盡頭頭,這才蹑手蹑腳地飛快往孫長留來的方向走去。
不遠處便是原定要舉行大禮的正廳,吳之明終于聰明了一回——除了新娘,還有誰會穿一身大紅色在這一天出現在孫宅?一想到自己被孫家人騙得如此狼狽,他便加快了腳步,誓要找到那個素未謀面的未婚妻要個說法。
吳之明氣喘籲籲地沖進院門,卻隻見筵席上冷冷清清,隻剩還沒收的殘羹冷炙,以及混亂中散落地面的瓜果、綢帶。
“人都去哪兒了?”吳之明見到滿地狼藉,正無措地撓頭,一錯眼便見一道鮮紅的人影正緩緩從堂上走下來,停在屋檐的陰影之下。
——隻要這一步。
孫小姐低頭望着明暗在磚石上割開的界線,胸中狂跳不止的心髒這才仿佛落了下去,緩緩歸于平靜。她深吸一口氣,擡腳邁入溫暖幹燥的陽光。
在吳之明眼中,那個身穿嫁衣的女人身形纖薄若無物,面上未施粉黛,眉眼卻極為鮮妍奪目。她靜靜地立在原地,許久後揚起臉來迎接光線的洗禮。她的鬓發被曬得更黑、喜服顯得更紅,整個人好似融化成濃豔的色塊,叫人一看入眼中便淡化了其餘事物的存在。
吳之明幾乎不敢呼吸,生怕發出一點多餘的聲響。
他壯着膽子緩緩向那邊靠近,不知這樣谪仙般的人是不是一經觸碰就會消散。
“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