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話沒說完,臉上就着了惠郡主的一個耳光,惠郡主平時話不多,吵起架來也不是吃素的:“呸!你又是什麼高貴的血統了,我祖上稱王的時候,你娘還在狗腿裡轉經呢!不知道哪天全都給你抄光殺光,才叫白茫茫大地真幹淨,哈哈哈哈!”
“什麼,你……”溫女一聽惠郡主詛咒她一家,怒不可遏,一口咬在惠郡主的手上,惠郡主吃痛,“哎喲”一聲,手裡的無極花蜜落地,眼看就要雞飛蛋打,就在這時,蓦地伸出的一隻手,接住了那瓶無極花蜜,一個熟悉的聲音穩穩地問:“這是怎麼了?”
我吃驚地望去,拿着無極花蜜站在那裡的,居然是項扶蘇。也不知他是什麼時候混進來的,因為穿着一身灰色毫不起眼的素人衣服,竟然沒人注意到他。
我一看到那張熟悉的臉,心裡登時松了一大口氣,坐了回去。師爺激動地喊起來:“郡守大人,是大人!大人,小人方才,并不是真的想落槌,是……唉!”他不敢說是着了惠郡主的道兒。
惠郡主也認出了項扶蘇,不動聲色地詭辯道:“郡守大人既然都看到了,請問,規定落槌定價,有沒有規定是因為什麼落槌的?”
溫女一把松開了惠郡主的衣角拉住了項扶蘇的,立時覺得不妥又松開了,說道:“大人,你回來了正好。你我兩家乃是世交,你和我夫君向來交好,今日的事,你看着辦吧!”
項扶蘇輕輕咳嗽了一聲,眼睛往下面滿院子的貴婦睃了一圈。我分明看到随着他的眼神,下面的女人們一個個開始扭捏、癡笑,這才意識到這麼多年過去了,他不單是在我眼中,而是在所有女人的眼中都仍然是一個很好看的男人。
有個胖貴婦用撒嬌的語氣喊道:“郡守大人,您倒是說呀,這最後一瓶無極花蜜,到底是歸羅夫人,還是惠郡主?”
項扶蘇笑眯眯地掃視一衆婦人,反問道:“諸位的高見呢?”
我想他難怪有此一問。惠郡主是本郡大戶,溫女是臨郡舊交,得罪了哪一頭都不好。他這一問,下面的婦人們又交頭接耳起來,卻見倩影一閃,有人站了起來,脆生生地發言道:“詩雲‘六月食采葛,公蹤赢赢’;子又曰‘不患寡而患不均’,不若讓這兩位共享這一瓶,一人一半,豈不皆大歡喜?”
随着她的話音,周圍響起一片贊歎聲:“不愧是斯大小姐,著名的才女啊!”
我順着大家的目光看過去,隻見站着的這位斯小姐長着雪白的容長臉兒,眉眼深邃,目光堅定柔和,配着柳樹般的芊芊體态,充滿了——怎麼說呢,用各位看官時代的話來說——知性美。
不過對于她的提議,我的意見卻和大多數人不大一樣,我覺得行不通。無極花蜜的瓶子是廣肚窄口琉璃瓶,極難倒進倒出,易挂壁,又沒有明确的中線。若是真要平分,我都能預測惠郡主和溫大小姐又免不了一通大吵和無窮無盡的扯皮,永遠不可能讓兩個人都滿意。
斯小姐依舊站着,看上去既不在意大夥兒的意見,也不在意我的意見,隻是雙目閃閃地盯着項扶蘇。
項扶蘇還未說話,方才撒嬌的胖貴婦沖着斯小姐說:“斯小姐是著名的才女,怎麼也來我們這種庸脂俗粉的地方?莫不是也有駐顔的煩惱?”
她這問題問得不安好心,眼前的斯小姐看着約摸二十七八歲年紀,卻還梳着在室發型,說明仍是未嫁之身,放在漢朝,是地地道道的“老姑娘”。
周圍的氣氛略顯尴尬,斯小姐卻并未因為這個問題而羞惱,回頭對那婦人不屑地一笑:“我是因為對秦姑娘的義舉感佩,再加上從未見過拍賣,心中好奇,才來叨擾。”
她說到這裡,将視線投我,我善意地對她點頭微笑,卻聽到旁邊坐着的兩位貴族小姐正在竊竊私語。
“據說斯小姐和郡守大人好事将近了。”
“那可真相配,女才郎貌。”
兩位小姐捂嘴而笑,我心中是不出的感覺,但随即想到:我與項扶蘇分開都七年了,他有了意中人,也是正常不過的事情。
這兩位小姐的說法也真是好笑,“女才郎貌”,看來在這斯小姐的才女光環下,項扶蘇也隻能淪為“靠臉吃飯”的了。
想到這,忍不住又打量了斯小姐幾眼。
項扶蘇溫言說:“斯小姐果然好計策。”
斯小姐菀兒一笑,這才坐下,方才雪白的臉蛋兒現在是粉紅色的,更顯嬌豔。不知是我的錯覺還是什麼,項扶蘇凝神看了她一息,才問:“郡主與羅夫人意下如何?”
溫女先搶着說:“一人一半可以,不過要我先挑!”
惠郡主将嘴一撇:“明明是我拍得的,憑什麼一人一半?”
兩人你一嘴我一舌,轉眼又吵了起來,直到項扶蘇不得不提高嗓門喊了一聲:“靜!”
庭院裡倏地靜了下來。溫女按着起伏不平的胸口,問:“項大人,你倒是說,這瓶無極花蜜該歸誰?”
“誰也不歸。”
“什麼?誰也不歸?”這下所有人納悶了,院子裡鬧哄哄地問成一片。
項扶蘇咳嗽了一聲,說:“我剛得到信報,衛青将軍在邊疆接連報捷,這瓶補血養身的無極花蜜,就以羅夫人和惠郡主共同的名義獻給将軍大人,希望他身強體健,再報佳音!”
他這番話一說完,溫女和惠郡主也都無話可将。溫女一文不花,向衛将軍獻了這麼大的一個馬屁,又能夠到夫君面前讨功,心裡樂開了花;惠郡主想着能夠拉攏當紅的衛将軍,興許有一天能解救自己于苦海,也是心笙蕩漾,面露喜色。
項扶蘇一見無人有異議,當即宣布今日叫賣會圓滿結束,請尹管家招呼諸位貴婦喝茶吃點心,對我使了個眼色,又從角門穿回郡衙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