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了七匹馬,第二次太陽升起來的時候,我遙遙地看見了“将軍府”三個大字牌匾,牌匾下站着一個家丁,一見到我們就轉身往府裡跑。
馬停下,項扶蘇幹淨利落地跳下馬,又一把将我從馬上抱下。奔波了這兩日,他看上去依舊幹淨清爽,可眼中的血絲提醒我:他足有三四日沒睡過一個像樣的覺了。
那日在郡守府裡,他将我領到北廂房内,闩上門,這才對我說:“将軍大人受傷了。”
“什麼?”我一驚:“你是說衛青大将軍?”
“是。”
“你如何得知?是将軍派回京城的人告訴你的?”
他卻連連搖頭,壓低了聲音說:“将軍大人沒派人回來——是他自己回來了。”
我沒聽明白,一頭霧水:“将軍大人自己回來了?不是說回來的是他的親信嗎?那這會兒在前線指揮打仗的人是誰?”
他警覺地看了看四周,将我拉到案幾前坐下,這才告訴我事情的原委。
衛将軍在十日前的戰役之中,被敵方的弓箭手射中了胸口,仍然忍痛指揮完了那場大仗,并獲得完勝。戰勝之後,将軍回營,站地上醫療條件有限,軍醫不敢拔箭,決定讓将軍連夜乘馬車趕回京城,為了不影響軍心,這個消息對内對外都嚴格保密,目前隻有幾個人知道實情,其他的人都以為敵方的弓箭手失手了,隻擦傷了将軍的皮肉。
我還是不解:“可前線捷報頻傳,明明有人在指揮打仗啊。”
“那是将軍大人的外甥、帳前校尉霍去病。将軍大人讓他僞裝成自己的模樣,留下坐陣指揮。”
“外甥?他多大了?”
“十四歲。”
“什麼?十四歲!”我又吃了一驚:“這麼說,這十天來,都是一個十四歲的少年在統領三軍?”
他點點頭,不掩眼中的激賞:“将門無犬子。”
至此,我當然已經明白了他急着回來找我的用意,便将話題拉回正題:“将軍的傷怎麼樣?”
他眼中的激賞立時又被憂慮代替,說道:“将軍大人秘密回京之後,今上急派禦醫來會診,五六個最好的禦醫一齊,為将軍拔箭止血、開藥調養。”
“箭拔出了嗎?”我問。
“箭拔出了,傷口的血也止住了,可将軍大人卻并沒有好起來。他從第三日開始吐血,所有的禦醫都束手無策。兩日前我離京之事,已呈油盡燈枯之勢。若不再做極端之治,恐就是這幾日的事了。”他說着,眼中的憂慮恐懼清晰可見,我知道,這讓他想起了曾經的他兒子。我治好了他兒子,所以他無論如何也要讓我試上一試。
我不再廢話,簡單地說:“我須先做些安排再動身。”
我在廚房裡找到華佗,他滿面大汗,看到我高興地說:“師父,湯藥熬好了!”
我見他将深褐色的麻沸散從藥罐中倒入碗裡,正好滿滿兩大碗。我囑咐侍女将其中一碗用扇子盡快扇涼,另一碗灌到壺裡。
華佗問:“師父,這壺裡的,您是打算待術後再給患者服一劑嗎?”
我說:“我要帶走。”
“帶去哪兒?”華佗奇道。
我将侍女灌好麻沸散的酒壺系在腰上,鄭重地将一隻手放在華佗的肩膀上:“陀兒,今日這邊患者的開腹術,要由你來主刀了。為師有着緊的事情,不得不立刻動身。”
華佗吃驚地睜大雙眼,卻沒有說一句話。我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說:“為師之所以這樣決定,一是因為事态緊急,二也是因為我清楚——你可以的。”
華佗沉吟了一下,開口第一句話是:“需開胸骨嗎?”
我一聽這話便知道他已經全然無懼地接受了今天的使命,内心甚慰,同時再一次感到華佗為醫的鎮定、熱情在我之上,他日必成就非凡。
我答:“我為章兒做的就是胃部開膛術,無需開胸骨,開腹腔即可。偶有操作需要在胸骨的間隔裡完成,也無妨。”
華佗點點頭,又問:“胸下正中?”
我讓他伸手按自己的胸膛,說:“胸下凹陷處,再往下約一掌距離。上下皆由管道連接。估計此刻異物都近下方管道,與腸子連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