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這意思!主人,隻……隻不過……您知道明的戰鬥和暗的殺戮都确實不是我的強項。” 盧修斯·馬爾福不在乎出醜了,接手暗殺鳳凰社重點保護的人這爛攤子可不是鬧着玩的,丢臉事小、沒命事大,要他單槍匹馬上怎麼行?
“我什麼時候讓你殺人了。” 對方不耐煩地冷冷道,“我說的是留活口。”
聞言貝拉特裡克斯的黑眼眸閃灼興奮的光芒,她再次請求:
“主人,讓我幫——”
“你有另一個任務。” 伏地魔站起身毫不客氣地打斷,下達幾乎是随口一說卻又像深思熟慮過的決定:“雷爾,你和盧修斯一起。”
被點到名的男孩神态自若,微微颔首:
“……是,主人。”
名義上是雙人行動,可盧修斯·馬爾福才不屑于被一小鬼使喚,看在納西莎的份上對雷古勒斯·布萊克适當的關心可以,行動的組織權讓出來決不允許,馬爾福是典型“少幹事多權力”的政客嘴臉,會議一結束他就不掩打發地吩咐雷古勒斯一些不痛不癢的枯燥小忙,比如每家報社打聽打聽這類之前調查早走例行過的環節。
默契的在于,雷古勒斯本人也沒閑心與精力真的理會這個任務。
無須擔心自己被搶功勞的盧修斯·馬爾福左思右想:那些膽大包天的主謀無疑是鳳凰社成員,沒有内部人員的協助就是無頭蒼蠅……誰既能近得了鳳凰社幾位公開核心人物的身、又處于灰色地帶底線靈活?唯一符合标準的名字漸漸浮現于腦海。
自作聰明地把全部線索串了起來、盧修斯·馬爾福以勢在必得的姿态及時聯系約定見面的時間地點。
收到馬爾福的密函,仍逗留在辦公室的埃爾弗裡德一時半會沒有猜到他找自己的起因,她的計劃尚在鋪墊階段,希斯也沒彙報關于納西莎的什麼特别狀況……難道他察覺出了不妥?不應該啊,她這些天跟平常沒絲毫的區别。
懷揣着困惑的心情,她準時赴約。
馬爾福挑的位于倫敦北部某家私人酒館附近不是巫師住民區域,他顯然不想被熟人撞見,才找如此隐秘的地方。
包廂空間大小适中,深酒紅的牆壁,花哨的光線呈暗調的薰衣草色,木質的酒桌在中間把兩個對立的位置隔開,兩隻形式上的酒杯地被擺在角落。
他們沒多餘的問好,一前一後走近門,面對面地坐下了椅子。
自以為是掌局者的盧修斯·馬爾福開始傲慢地侃侃而談、他把“背叛朋友”的慫恿說得十分動聽:想想她的朋友,想想那幾個家夥對她來說僅是陌生人,想想她在魔法部的前途、大選在即克勞奇先生身邊正缺一名秘書,可比即将下台的敏坎靠譜幾倍,再想想她從事麻瓜工作的純血媽媽,想想她死于麻瓜政鬥的爸爸……諸如此類,省略那堆無關緊要的廢話修飾語,總結是叫她多想想——
埃爾弗裡德神情平靜地聽着,心中已像坐完一遍高空來去翻轉的過山車,有一刻她多想反問他、他自己有沒有先多想一想?
直截了當地跳入她還沒布置得很完整的圈套了,雖然無傷大雅,她不介意他提早踩進陷阱。
“我最多給你一個月。” 馬爾福一如既往拖着鼻音,勝券在握似地在臨别前撂下威脅:“你清楚我在為誰辦事。”
兀自點頭佯裝順從,埃爾奇怪地發現她感覺不到一絲懼怕或憂慮,可能是因為目前整件事怪好笑的。
回家後她整理清思緒,伏地魔想活捉的原因很簡單,既可以通過要挾獲取情報、折磨緻死又更起到殺雞儆猴的作用……躲追殺是人心惶惶的漫長曆程,隻得辛苦艾莉西亞少點出門或社交。現在她們用到的保密魔法是都很精妙,但遲早有一天讀者甚至也有被殺的可能,躲藏不是長遠的對策,她所希望的最理想狀态是未來可以僞造《言論》的死亡而激起其他人的自發創刊,倒下一個會有千千萬萬個延續下去,才是她最終目的。
發表的節奏從半月刊緩和成月刊,内容從短文延伸為中長篇,而且出現非常感動的現象:有讀者直接給她們投稿,還要求稿件通過的話就标注本來的姓名、不用筆名。
孩子們寫的議論文精彩多樣,觀點新穎,棄稿實在說不過去。
在事先過問鄧布利多的意見後、她們才把合适的文章放上報紙。
小作家們人人都把兩金加隆的稿費退回來,說要當作建設報社的捐獻……質樸單純的處事作風真令人感觸萬千。
由于埃爾太多事忙于準備,《言論》的相關事宜暫時一概交給艾莉西亞處理。
轉眼到烈夏炎炎,遠在美國的希斯·斯圖爾特帶來令她石頭落地的好消息——
納西莎終于懷孕了。棋盤上的所有人現在都沒有了退路,包括埃爾弗裡德自己。
她相信盧修斯正沉浸在極度的幸福當中、久久清醒不過來。
輪到她耐心等待他沉不住氣的“傳喚”,有句俗語怎麼措辭?“兼顧家庭與事業的美滿”以此形容盧修斯·馬爾福再貼切不過。
這則消息後的将近十天,她才收到馬爾福的第二封密信,上面赫然寫着上次的地點、改為晚上的七時。
随即,延遲已久的緊張排山倒海壓向她的内心,她努力平複着深呼吸,出汗的手握了拳頭又放開,鎖在櫥櫃一瓶包裝精美的威士忌恰恰映入眼簾——
是今年生日西裡斯·布萊克送給自己的禮物之一。
原本她想聚會時大家一起喝的,但此刻她覺得沒有什麼比這一口高濃度好酒更能舒緩心底的壓力了,她沒有躊躇地打開酒瓶,仰頭喝下一大口,嗆得咳嗽幾聲,卻如往常那樣什麼事沒有,大概又是随的伊奈茨酒量不錯,從前跟西裡斯對飲連續三杯金湯力也沒有醉,他也一樣……等等,她不能分心想别的事。
魔杖放進最方便及時抽出的腰後口袋,埃爾弗裡德最後檢查完一遍正要出門,家裡的電話鈴聲響了、精神繃緊的自己吓了一大跳,緩過神來想起家中全部設備都有絕佳的魔法加密,于是接聽了通話:
“……喂?”
該說不說莫名的巧合、西裡斯的聲音傳進話筒:“埃爾?呃,沒什麼其實,就是莉莉叫我打電話問你九點鐘左右過不過來……真的,她在廚房忙着烤蛋糕……今晚為彼得慶祝生日。”
聽得清他現在在打電話旁邊站着幾個忍着不起哄卻竊竊私語的家夥,她想象得出這景象,一刹那溫暖柔軟地包裹住原來焦灼的一顆心,難以道明、心裡的暖意蒸騰上眼睛,熱乎乎的卻并不叫人傷感,反而是明朗與痛快。
“好啊。” 她朦胧的視野很快褪去,那一絲淚意轉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溢滿内心的堅定與希冀,“我可不可以帶上你送我的威士忌?雖說我沒忍住打開喝了點。”
“當然可以!” 西裡斯快樂地說,圍在他身邊的朋友們都在無聲地手舞足蹈表達興奮的祝福。“那麼九點見?”
“……九點見。”
心思雜念就擱置到結束後的慶祝。
房門拉開,深沉的色彩透過昏沉的光線投進視線,她下意識阖了阖眼睫,再擡起頭走入這熟悉的、隐藏壓抑的環境,門鎖扣上時響起清脆的一聲。
比她早到幾分鐘的馬爾福直奔來意:
“我要你找的東西。” 他背對着她,沒有坐下,“夠久了吧。”
她不認為站着的敵人更好對付、這是與瓦倫娜練習對戰時學到的場景判斷,因此她神閑氣定地首先坐下身,再做了個“請”的手勢:
“不用急。” 她從外套拿出一個雪白的信封,“我不會空手來見您。”
暗暗松了口氣的盧修斯·馬爾福坐下椅子,她敏銳地看到他的魔杖是放在長袍口袋的,他沒發覺半點異樣地用手指敲了敲桌面、示意她将信封交給自己。
放在桌子底下的那隻手已然觸碰着魔杖一端,埃爾弗裡德把信封推向桌面的另一頭。
盧修斯用看似銳利的眼神緊盯着她半晌。
見她回以鎮靜自若的坦然神色,他才拆開了信封。
裡邊裝着一張同樣雪白的信紙、空無一物的雪白。
“看來韋勒克小姐是嫌克勞奇司長助理這職位不夠高啊。” 他勉強地抽了抽嘴角,悠然而冰冷地說:“是想再加點籌碼?我倒是有純粹出于好心的一言相勸,年輕人,旺盛的野心容易陷害你自己……”
“馬爾福先生誤會我的意思,這畢竟是絕密的信息,我不加密好它怎麼行。” 她禮貌地微笑着打斷,挨向身後椅背時另一隻手順帶從桌面撤離,現在她雙手都在桌子底下,“我設置了一個鎖定的魔法,隻有您的魔杖才可以解鎖:拿魔杖敲一敲郵戳就好。”
也許是本質上的輕視,也許是天性中的自大,他仿佛吃定了這各方面地位與閱曆都不如自己的青年可以被任意使喚或操縱,一邊直視前方一邊抽出魔杖照做,高傲地擡了擡下巴,俯視着信紙上展露一行接着一行青藍的墨水、密密麻麻的地址霎時鋪滿了整張白紙。
“……這兒遠不止五個人的住址……你在跟我耍花樣嗎韋勒克小姐?”
話音剛落,來不及反應、他的魔杖已迅速飛了出去,不禁目眦盡裂瞪向面前的人——
對座一直以謙卑示人的“秘書小姐”竟趁他不備、用堪稱完美的繳械咒偷襲成功,眨眼的功夫、自己的魔杖已經到她手中。
然而恐怕,盧修斯·馬爾福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他嗤之以鼻地啧啧感歎:
“你在做蠢事罷了。”
斷定她不會拿自己怎麼樣一般。
她并不生氣,輕輕揮了下魔杖,桌上的信件騰空而起并散發出薄而透明的藍色煙霧,瞬息缭繞的銀藍氣體變化得分外明亮、落到了房間的四周。
倏忽間他們像置身于冥想盆的記憶:所見僅剩黑白,就是在這清晰的黑與白中,盧修斯看見自己坐在麻瓜官員的辦公室、讨論着首相選舉和商船等某些他從來決心藏到死的秘密……記憶頃刻消失,周圍恢複了尋常。
臉上的面具似乎猛地碎裂了一塊,他不可自制地咬牙切齒,完全、完全想不通她是怎麼做到的——
“你覺得你能夠威脅得了一個馬爾福。” 他強制自己盡量鎮定地應對,眼前的不過是個小鬼!他大放最擅長的狠話:“有誰又能看得見這段記憶?誰又會相信?以我的身份地位,你覺得你可以活着安全回到家,對嗎。”
換作其他人,早被他的恫吓所說服、并放棄無意義的反抗行為。
結果她一邊淡淡地笑一邊搖搖頭,垂下眼凝視着信封,近似苦惱地低語:
“我不知道。不過無論如何,你剛剛已經自己動手把它們都發出去了。隻要收信人拆閱,我們這張信紙上寫着的地址就會消失一個……魔法真有趣啊。”
蓦地,盧修斯如遭雷擊地看了看信封上的郵戳又看了看她手裡的魔杖。
站起身慢慢踱步到門邊,埃爾弗裡德背靠在深得快趨于黑色的紅牆壁,看起來十分平心靜氣:“其實很難跟你解釋,馬爾福先生,想想我花了接近兩年來打造今天這一成果,如果我是想逼你上絕路根本用不着這麼麻煩,我是在朝你遞橄榄枝而已。”
平心而論盧修斯·馬爾福沒有真的蠢得無藥可救,通常實在到了束手無策的境地、他會保守地先行觀望,再做出有利于自己的選擇。
“‘多想一想’,先生。” 埃爾把盧修斯之前的話還了回去,“想一想為什麼希斯·斯圖爾特一位名校創始人後裔、享譽盛名的治療師學者願意千裡迢迢從美國輾轉到英格蘭見納西莎,願意不厭其煩為她調制藥劑,想想是誰讓高傲的他改變主意?”
提到這一層,盧修斯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他始料不及,不可置信他會被一個年輕的小人物擺了一道、她徹徹底底地堵死了全部道路。
“所以現在,還沒有人拆信見到記憶的情況下,我随時能夠為你毀掉這隻主信封,那些分散在他們壁爐的信件也會跟着自動銷毀,你依然是什麼都不會失去的、體面的‘馬爾福’;說到底,是你信任别的純血會表示體諒、混血平民不會對你指指點點、魔法部的要員會繼續聽任你擺布,還是你深知大家都隻是相互利用的狩獵者,樂于旁觀舊王新王更替的戲碼,你的醜聞真實性甚至并不重要,而且雪上加霜的是,它的确是真的,經受得了法庭的魔法檢測。或許以後這事迹會不會流行很多年,等你的孩子上學時聽到的版本會不會有很多個…?”
“你在詐我。” 他放在外袍口袋的手顫抖着。
“需不需要跟我賭一把,你決定。” 她從容不迫地說,“反正我一無所有。”
賭一把?在這種險惡的局面?
别說是被西裡斯·布萊克形容過“貪生怕死”的馬爾福,再有底氣的人想掙脫被暗礁四面環繞的境地也有難度。
死寂了良久,盧修斯擠出幾個字:
“……你想我做什麼。”
“交給我伏地魔命令你保管的東西。他相對最重視和信賴的食死徒、你要負責帶那個人來見我。” 剛才那飙升得快沖出喉嚨、壓迫内髒扭作一團的腎上激素總算慢慢舒緩,埃爾弗裡德悄悄如釋重負。
沒閑情顧及她敢直呼黑魔王名諱這一點、盧修斯面如死灰地掙紮道:
“你明知我付不起這代價。”
“你理應是個聰明人,該明白正因為你的事瞞不住我,我才有脅迫你的機會。” 她沉着地說:“我知道伏地魔不給你下達太危險的任務,他将你視為周旋于特定場合的棋子,也不要求你時時刻刻守在他身邊,他對你的态度正如同你先前對我的态度:絕無可能背叛或忤逆自己、不足挂齒的奴仆。”
不知為何,明明她的表情很是平靜,這雙眼睛卻令他聯想到那位讓一衆不寒而栗的大人。
一切悄無聲息地、他就變成了甕中之鼈,退無可退,别無選擇。
“……明天。” 他回應的聲音透露着掩飾不了的恐懼、無奈和不甘,“明天能按你說的做。”
她一諾千金地一個控制得當的厲火咒燒掉了信封,那上面沒有一行地址消失,似笑非笑道:“好運氣……恭喜你選擇趕上這趟正确的船。”
直到這時又有誰記得和《言論》有關的問題?小巫見大巫,早不重要了。大人一天不催促,這件事都遠不夠他自己的事重要。
在埃爾眼裡像馬爾福這一類精緻利己主義者不會忠誠于任何存在、再大威懾力也是相同的下場:一旦與自身利益相沖突,随時背叛的狡猾狐狸——當然,不論從哪個角度盧修斯·馬爾福都隻能被動聽令:可能性之一是避免納西莎思慮過重不告訴她發生了什麼,他自己承擔這些秘密乖乖認命;可能性之二是如實告訴了納西莎,而顯而易見的是納西莎比他還不在意黑魔王的事業,隻會叫他做有利于他們的選項、即順應這暗地的合作;可能性之三是告知伏地魔——但絕不會是現在,他不要命了嗎?尋求黑魔王的“理解”,得等到鳳凰社的人死光後、大勢所趨,他才會跳出來喊冤。
綜上種種,即便馬爾福有異心,也不足為懼。
離開了小酒館,距離到達莉莉與詹姆的公寓還有一段遙遠的路途、也許并不是真的遙遠,而是她感到深刻的疲憊,途中路過未打烊的店鋪,參加生日派對不可以兩手空空,她進去買了一隻水晶球當禮物,這不是普通的水晶球、是據店員所說可分擔壞情緒的水晶球,有安心甯神的效果。
回了一趟家取好美酒,她像個平凡的好人赴約,像什麼都沒發生過地來到朋友們的家門前,按響了門鈴。
理所當然一擁而上的歡迎,熱鬧得讓她忘記了沉重的煩惱,莉莉烤好的冰淇淋蛋糕香噴噴的,她們給彼此一個大大的擁抱,她将包裝好的禮物遞給了壽星彼得,後者受寵若驚似地羞怯道謝,在廚房幫忙的詹姆笨拙地用魔杖把裝好的飲料運進客廳的餐桌,西裡斯手拿修理工具在對付糟糕的電視機天線、雖然他明顯不懂麻瓜電器的奧秘,萊姆斯苦着臉困惑地翻說明書,他們想看球賽,她站旁邊觀察了一會兒、奇怪地問為什麼不用魔法?
兩名純正的巫師不約而同地愣了愣。
“麻瓜自己确實不可以連接我們的頻道,因為有磁場的限制。” 埃爾推測道:“但我們應該可以連接他們的,麻瓜限制不了魔法。”
詹姆湊熱鬧地插嘴說:“我隻想看魁地……” 後半句因西裡斯捏臉攻擊沒能說完。
路過的莉莉拿魔杖對着電視機來了個完美的修複咒,按下遙控器按鈕,屏幕果真從細碎雪花轉為清晰的橄榄球比賽直播畫面。
三個大男人紛紛露出了“還得是你”的認可表情。
從校園起始的友誼無須多餘的氣氛活躍,聚在一團自然而然産生不了冷場的時候,他們聊遍了可聊的全部,埃爾弗裡德感覺自己從沒說過這樣多的話、也好像從沒喝過這樣多濃烈的苦酒。
酒精濃度從百分之二十起往上走,清爽的甜味早消失殆盡,隻剩下辛辣、刺骨的痛覺,就像被人緊緊扼住了咽喉,卻不能叫人屈服于此——
正如翌日将面臨另一場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