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奇怪,祭祀大典剛結束,京城便開始飄雪,這在往年極其少見。
于是朱則耘叫欽天監觀測,欽天監監正喜出望外,跪在他面前慷慨激昂道:
“陛下,臣等恭賀皇上!天降瑞雪,昭示國祚延綿,陛下成就千秋偉業!”
“好!好!都有賞!”
皇上大喜,并決定舉辦“酬神宴會”于宮中,于臣同樂。
卻無一人上報太原等地作物受損,山路被封。
而往南,有倭寇騷擾,多處農民兵起義,卻越是鎮壓,人數就越多。
可上書的奏折全被司禮監掌印太監梁固收走了,這樣才能讓皇上玩得安心。
在梁固的操辦下,這場酬神宴會辦的十分奢華。
夕陽西下後,漸沉的天色被燈火照的如同白晝,紫荊城内歌舞升平。
除了在封地的藩王們沒來,京官們與皇親國戚相聚于此,流觞曲水,品山珍海味。
有教坊司樂舞藝人,有民間小有名氣的藝人,還有驚險刺激的雜技。
但衆人都默默地坐那兒,沒有喝彩,也沒有回應。
大禾年年赤字,國庫空虛,還能辦得起幾場這樣的宴席呢?
“衆愛卿為何不樂,難道是朕的宴席不夠隆重?”
自己大辦特辦的宴會上無人高興,這無疑是将皇帝的面子不當回事,他臉色漸漸陰沉下來。
珍馐美味,瓊漿玉液,美人雲集,都不能滿足他們嗎!
衆人還是不敢說話,紛紛低着頭飲酒,做做樣子而已。
見形勢不對,梁固立馬弓腰笑道:“陛下,您多慮了,此宴乃天下無雙,他們不過是畏懼您的威嚴,不敢放開享樂。”
皇上眼睛一轉,覺得此話順耳,便溫和多了:“衆愛卿不必拘謹,今日酬神宴會為慶祝瑞雪,歌頌我朝太平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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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淑晴發髻高挽,端莊地與後宮女眷們同坐一席,默默觀看皇後不在時,妃嫔之間的明争暗鬥。
她不禁感慨,所幸朱珩沒納側妃,不然以她這簡單粗暴的性格,可能墳頭草都三尺高了。
觥籌交錯間,教坊司的舞姬們上場表演,賞心悅目。
令夏淑晴意想不到的是,領舞的陳嶽茹她認識,甚至關系匪淺。
尚未嫁入東宮時,夏淑晴同她是閨中密友,二人情深義重。
隻可惜陳父,一位公正不阿的文官,因得罪了梁固,後被栽贓嫁禍,斬首示衆了。作為他的女兒,陳嶽茹被抓進了教坊司。
之後,她們便再也沒見了。
當時夏淑晴還懇求夏長雲幫她改籍,救她出來,卻被扇了一巴掌。
“我看你是玩糊塗了,陳家正在風口浪尖上,梁公公鐵了心要報複他們,我怎麼可能救?更何況贖她還需要刑部文件,你是不是想讓你老子被抓到把柄,然後咱們一家也被抓進去才好?”
夏長雲說完便憤然離去。
而此刻,陳嶽茹着裝豔麗地翩翩起舞,應如仙女下凡般美麗。可在夏淑晴眼中,她似在刀尖起跳,看不見的鮮血暗湧。
當然不止夏淑晴認識她。
暫未離京的齊王妃肖卉也認識。
肖卉瞧瞧舞池中的陳嶽茹,再望望夏淑晴,迅速了然,笑盈盈道:“我說太子妃怎麼看入了神,原來這是老熟人呀。”
這一聲格外突出,衆多女眷頻頻投來目光。
就連正在起舞的陳嶽茹,也瞥了一眼夏淑晴,僅僅一瞬,短得讓夏淑晴還以為看花了眼。
“這其中可有什麼故事?”
一妃子好奇問道,就當宴會消磨時間。
夏淑晴彎唇:“我與懷崇乃年少舊識,許久未見,發現她舞姿大有精進,不知不覺就看入神了。”
她語氣十分平靜,宛如在陳述再普通不過的一件事,表情十分坦蕩。
就知道她又是這幅高高在上,無所畏懼的模樣,肖卉感到挫敗,然後故作關切道:
“太子妃娘娘可真心胸寬廣,我若見到昔日好友淪落至此,不說解救了,至少會心中酸澀,難免唏噓。”
衆人玩味地關注着她們三人,目光如山,隻有陳嶽茹知道自己跳錯了幾拍。
“你怎知皇嫂心裡怎麼想的,齊王妃說這麼多,也沒見你做了什麼事。”
這句話出自公主朱玟,朱則耘的唯一女兒,集萬千寵愛長大,性格如于她所說中可見一斑:誰也不怕、誰都敢指責。
肖卉吃驚,十六歲的朱玟貪玩惡劣無人不知,怎麼還演起好人來了。
她尴尬一笑:“妾身不過是感慨物是人非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