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聲音敲過去,竟是謝與安。
他翻身下馬,“我那裡有雪蓮,你要想要,我可以叫人給你送到府上,聽說裴府鼠疫過去了,你還未好嗎?”
從那日得知謝覺行徑之後,桑榆對整個謝家都避之不及,就連幫過她的謝與安她都不想多見。
桑榆斂眸屏聲道:“隻是随便問一問,無關身體健康,怎得今日在這兒遇見了?你也病了?”
謝與安笑了笑,“母親進來身體不好,順路來取藥。”
桑榆不想多說,随便應付了兩句便要離開了。
林放不甚清楚他們的關系,聽見桑榆這樣說,他也不多費口舌,乖乖上了車,牽着缰繩驅車離開了。
“我瞧見那人面善,想着你們關系也好,為何不直接開口讨要?”林放問。
桑榆掀起簾子,“伸手向人讨要簡單,可是拿什麼來還呢?索性我自己想辦法,誰也不欠誰的。”
林放微微颔首,心中不做多想。
雪蓮不是非要不可,若是實在買不到,隻不過要藥效要差一點,他也可拿另外一種草藥來替代。
正想着,桑榆湊在他耳旁悄聲說了一句,林放瞬間愣住了。
“你要那東西幹嘛?那時用來毒麻匪的。”林放納悶。
桑榆:“我有用,家裡鬧老鼠,平常的老鼠藥不頂用,我就想拿這個試試。”
林放不放心,“若是隻為了毒老鼠,你大可以找個其它有解藥的毒,何苦拿它來用,萬一誤食了,小命就丢了。”
他們經常出門拉送藥材,有時在荒山野嶺過夜,不乏碰上一些亡命之徒搶貨,麻匪通常五大三粗,一般迷藥都不起作用,所以以防萬一,林放便配置了一些緻命的毒藥放在身上。
一般情況用不到,但是不會随意離身。
桑榆也是多年前從楊瑜口中聽說的。
“這藥就我用,哪來的誤食?”
桑榆的嘴皮子功夫厲害,沒等林放多說兩句,就把他繞暈了,最後分給她小半瓶。
“别看量少,毫厘便可奪命,你千萬不敢小觑,若是毒老鼠……摻在飯菜裡,不出一刻便可斃命,仵作也查不出是中毒而亡。”林放猜到了什麼,走之前又給她囑咐了兩句,叫她千萬小心。
桑榆回到家,看着擺滿飯菜的小幾,卻沒有胃口。
阿岫坐在她面前,看着手裡的小瓷瓶,再次确認問道:“姑娘,你真想好了嗎?”
桑榆點頭,“這件事是我要做的,我親自去。”
她剛說,便要将藥瓶從阿岫手中搶走,卻被阿岫躲開了。
阿岫:“這種事情還是我來動手吧,這種壞人死了,我也算是做了一樁好事,姑娘放心,我不怕的。”
她是自己的主子,不管做什麼事情,都應當是她沖在前頭,何必髒了她的手。主子說要殺,便就殺了,雖然她所知甚少,不清楚事情的原貌,但是她肯定的事,她家小姐絕不是濫殺無辜。
“隻是您要想清楚,不要因為一時氣性上頭做決定?”阿岫怕她心裡有負擔。
畢竟從小陪大的小姐,是什麼脾氣秉性她清楚,從小連個雞都沒殺過,何況現在是個人。
桑榆堅決:“她死有餘辜。”
得了這句話,阿岫就放心了,不等桑榆再多反應,便出去了。
酉時三刻,天漸黑,不明所以的董英傳來消息——
慧娘死了。
董英以為是老天開眼,終于叫惡人嘗到了惡報。
全府上下患鼠疫,除了一位年過半百的病弱老人喪命,就隻有慧娘,這不是老天開眼是什麼?
即使心裡有預期,但是聽到消息的那一刻,心頭還是忍不住發緊,桑榆擺了擺手,“按規矩,該怎麼安排怎麼安排,我不過問。”
慧娘之前幾次刁難桑榆,如今反應,也符合衆人料想。
董英領了命,随後便下去了。
待人出去之後,阿岫坐回到她身邊,輕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姑娘,你做了一件好事,你都不知道府上的人是怎麼說的,他們面上不敢表露,心裡頭高興着呢。”
一個欺負自己,并且克扣例銀十多年的人,現在終于遭了報應,當然高興了。
桑榆看向阿岫,坦白道:“她害死了裴沅的母親,還給我下毒下藥,她死不足惜。”
“對,死不足惜。”阿岫重複她的話,以此平穩她的心情。
“姑娘,我現在叫人燒水,待會兒好好洗一下,今晚睡個好覺。”
桑榆膽寒,其實阿岫也一樣。隻不過她是奴婢,她不能叫自己主子露怯,所以強撐着。
藥是她親手下在慧娘藥裡的,聽照看慧娘的人說,其實她的病已經快好了。
可是作惡多端的人,難道不該死嗎?
桑榆剛剛洗漱完,坐在床頭任由阿岫給她梳頭,不過幾下,裴沅便來了。
他遣退了衆人,隻留兩人在房中。
夜靜谧,燈微弱,昏暗的光線中,裴沅的眼神定定望着她。
桑榆知道,瞞不住了。
她扶着自己的裙擺,開始鋪床,裴沅一言不發,直到她忙完。
“那日涼亭你說慧娘活不久了,是在試探我的意思嗎?”
桑榆不再盯着自己的腳看,而是擡起頭,不卑不亢道:“是。”
“你可想過後果?”
“想過。”
“哪怕是搭上命……”
“搭上便搭上了。”
她雙眼沉靜,一瞬不瞬地迎上他的視線。
若說之前聽董氏一人之言,有偏聽則暗的風險,今日看了桑駿留下的書信,她徹底下了決心。
聖上審查燕王親屬,沒成想在此其中找到了安定王副官,桑駿負責刑部的全部事宜,在副官臨死之前,冒死給他留下血書一封,今日她所看信件的内容,就是桑駿對血書的轉述。
裴家毀于皇帝手中,安定王夫妻之後,就是裴沅。
副官僅憑桑駿和裴家是姻親,便在死前賭了一把。
桑榆不悔,無論回答多少遍,也是這個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