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宜溪的突然請求也在太後預料之中。
“還有何事?”
池宜溪遲疑了一下才開口:“若有縣主之身,想來在這上京中行走也方便許多。”
左右都受制于人,不如再多要點旁物傍身。
“你啊。”太後慈祥看着池宜溪,想起了順陽王。
若是順陽王還在世,定會有子嗣,算年歲,也該有池宜溪這般年紀了吧。可憐她孩子命薄,竟英年早逝,連子嗣都沒留存于世。
“罷了,哀家與你這孩子甚是有緣,若你能将此事辦妥。不光你父親能活,你也會有個好去處。官身與縣主之位都如你所願。”
太後也不怕池宜溪會出什麼幺蛾子,畢竟自己能命人将她帶到這裡,也能讓她神不知鬼不覺的讓她從這世上消失。
她有這些欲望加身也不失是件好事,至少辦事是會盡力。
看着太後這般模樣,池宜溪暗地裡松了口氣。還真應證了父親曾教導自己的那句——審時度勢,方保性命。
眼下什麼條件對池宜溪來說都不是事。現在的自己在外面看來已經是莫名失蹤,要是隔天出現在護城河裡也不足為奇。
萬事還是得等活着走出宮門再說。
“能得太後娘娘賞識乃是草民三生修來的福分。”池宜溪道。
太後見她如此上道,頗為滿意的點頭,轉頭對素芝道:“此女聰慧,将來定會有所作為。”
“此女隻需稍加栽培,定能為娘娘所用。”素芝附和着。
見池宜溪如此爽快答應下來,太後也算是了卻一樁心事,用眼角瞥了眼素芝。素芝心領神會,将擱在一旁的茶端給池宜溪。
“池小姐蕙質蘭心,太後特賜茶于您。”
眼下天色漸暗,殿内長明燈不滅,撲朔着閃動微光。素芝手中茶盞在這燈光之下泛着詭谲顔色。
看着那杯茶,池宜溪交疊着的雙手漸漸收緊,直覺告訴她眼前這茶斷不會是杯尋常茶水。看來就算自己表現得再衷心也難逃這一劫。
“民女多謝太後娘娘賜茶。”
池宜溪深吸口氣,輕擡雙手,接過盤中茶盞。隻是細微觀察就能發現她指尖的顫抖。手裡的茶還是溫的,池宜溪尚能聞到杯中散發出的茶香,聞起來像是南方紅茶。
太後依然端着慈祥模樣看着池宜溪,像是那茶隻是長輩對晚輩的關懷體恤。
但在池宜溪眼中,太後眼神像是吃人毒蛇,隻需輕輕一撇,就能要了她的命。
“茶還溫嗎?”太後問。
“茶還正好。”池宜溪答。
“這是靈州進貢而來的茶葉,哀家甚是喜歡,所以想讓你嘗嘗。”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池宜溪也不好再推拒,行禮之後便将茶一飲而盡。
入口回甘,餘香悠長。還真是極好的茶。
池宜溪将茶盞擱回托盤中:“多謝太後娘娘賜茶,茶極好。”
“喝的慣便好,七日之後再來,哀家再請你喝。”
這話無疑就是坐實了這茶有問題,管他是什麼毒,隻要今日能平安出去,剩下的事就交給之後再愁吧。
“好了,若無事就讓素芝送你出宮吧。”太後擡手讓素芝将池宜溪送出去。
“民女告退。”池宜溪行禮離開。
池宜溪自然也不可能譜大到真由太後貼身姑姑送出宮去。
出了殿,素芝便讓一個小宮女将她帶出去。甚至沒跟她再說一個字,連眼角都未施舍她半分。
看着素芝這般,池宜溪再次感覺到皇權的力量。
倒還真如林寂所言,天家面前,普羅大衆不過蝼蟻,妄圖掙紮或是忤逆之舉對他們這種人來說,不過是看跳梁小醜罷了。
饒是如此,離别是池宜溪也禮數周全向素芝行了禮:“多謝姑姑相送,來日再見還望姑姑照拂。”
“嗯。”
聽池宜溪跟自己行禮,素芝也隻淡淡從鼻腔裡勉強擠了音聊作回應。
跟着小宮女沿着牆根出宮,池宜溪方才來得及好好看看這皇宮。
入宮時自己神智不清,完全不知道怎麼就進了宮,見到了太後。眼下擡眼望去,還真和宮外看着的不一樣。
好像并沒有想象中那般以玉鋪地,以金做梁的奢華。甚至地上積雪漸厚也無人打掃。
但日頭西沉,給這座巍峨皇城也增添不少神秘與溫度。
池宜溪被人挾持入宮,尚未來得及添件厚衣。天色漸晚,風更大了些。牆根尚能擋些風,不過漫天涼意還是從四面八方浸入她體内。
也不知是那杯茶起了作用,還是怎的,池宜溪覺得這風吹在身上竟有直刺骨髓的疼痛感。
幸好還沒落雪,不然待會兒還得更難熬。
“快點兒,我還趕着回去吃飯呢!”
領着她的小宮女走在前面,看着池宜溪越走越慢,不耐催促着。這天本就寒冷,今日輪到自己在廊下灑掃,眼瞅着做完手中活兒就可以回屋取暖了,竟然又被打發着将人送出宮。
池宜溪略帶歉意道:“抱歉這位姐姐,不如您給我指個路,我自行出宮就好,不打擾您差事。”
說完這話,池宜溪倒真覺着自己累極了,連說話都有些無力。
小宮女想着池宜溪這話的可能性。若是素芝姑姑怪罪下來,自己肯定吃不了兜着走,但這天實在太冷了,眼下已經走出後宮,這女子應該不會亂走沖撞了貴人吧?
她剛準備開口,就聽見一男子聲音。
“池小姐?”
池宜溪聽到有人喚自己,回頭看去。
“見過季大人。”
“你怎麼在這兒?”季連皺眉看着池宜溪。
眼下篡改戶籍案交與察事司交辦,自己再沒過問這案子,原以為不會再遇到池宜溪,沒想到竟在宮中碰到她。
看她衣衫單薄,又臉色蒼白,估計是受了寒。
“得貴人召見有幸進宮參拜,眼下便出宮去了。”池宜溪隐去個中細節,撿了些無關緊要的答着。
“這位大人可是要出宮?”這二人看起來認識,小宮女問。
季連道:“對。”
小宮女忙将把池宜溪送出宮去的事交給季連,自己則跑回去了。
“多謝季大人。”池宜溪客氣向他道謝。
“本就是舉手之勞,和談謝字?”季連看着池宜溪穿這麼少,還以為她是為了漂亮才這般,還是忍不住開口提醒,“上京就算出太陽,冬日也不會暖到哪裡去,你們這些女子怎光顧着好看不顧自己身體?”
沒想到季連還會對自己說這些,池宜溪也不欲做辯解。
“我自小長在永州,那裡比上京暖和些,本想着今日沒下雪會暖和些,沒想到還更冷了。”
但還是心懷感激,畢竟這上京會對自己說這些話的人寥寥。
“多謝季大人提醒,明天我就得尋件厚衣了。”
二人也沒再多說什麼,池宜溪落他半步跟着。池宜溪走得慢,季連不時得偏頭看她跟上來沒。
這時間這段路人極少,季連看着池宜溪盡力維持禮數兩手交疊在腹前。
袖口遮住一半手背,漏出的指尖被凍紅,也不見她有何失态之舉,隻緊緊捏住,企圖帶來一些溫度。
季連在自己都不曾注意的時候,稍快走到她前面,替她擋住迎面風。
等季連注意到時,已經這樣走了許久。天上也有開始漸漸飄雪。
“小溪!”
垂眸看地的池宜溪有些呆呆擡頭。
繞過滿天飄雪,繞過季連肩頭,直直看向快步跑向自己的身影。
池宜溪輕啟朱唇,小聲念着他名字。
“林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