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三才語氣堅定:“願意,阿蘭已無轉生的可能,我就算轉生為人,喝了忘川水,忘了前塵往事,但我永遠不能原諒我自己,我的靈魂一直都為她而生,沒了她,我活着又有什麼意思。是我沒有保護好阿蘭,都是我的錯……”
鄭貨郎說着說着,便留下了眼淚,此時是白天,城裡安靜極了,清風吹過鄭家門前的那兩籃野菊花,飄來清幽的香氣,令人不禁想到了秋日的田野,暖陽伴着花草香,是幸福的香甜。隻可惜,這幸福若無人相伴,也隻剩哀傷舊憶惹人悲。
擎涳思忖了片刻,對鄭貨郎說道:“鄭三才,我如今可以答應你,讓你再見阿蘭一面,隻是阿蘭現下隻剩靈魂,她不可在逆界停留過久,需立即前往冥界轉生。你可願意放下執念,随她一同輪回轉世?”
聽了擎涳的話,鄭三才像是突然活了過來,猛地擡起頭看着擎涳,眼神都亮了許多。他慌忙答應,點頭如搗蒜:“願意!當然願意!神主大人的意思是,阿蘭的靈魂沒有消失,她還能回來?她還能轉生?”
擎涳未言,隻将匣封放到地上,用神力畫了個陣法,然後指尖一點那匣封,裡面慢慢飄出一團冷霧,冷霧在空中幻形出阿蘭的模樣,直到幻形完畢,阿蘭才漸漸睜開了眼。
“三才……”
一聲“三才”,把還在驚訝中的鄭貨郎喚回了神,他忙站起身朝阿蘭奔過去,想擁她入懷卻撲了個空。
“阿蘭…阿蘭真的是你嗎?”
“三才,是我,我回來了。”
阿蘭站在法陣中才能維持身形,所以她不能輕易挪動,而且她隻是個靈魂,鄭三才看得到卻觸碰不到她。但盡管如此,能再見一面,再說幾句話,鄭貨郎也心滿意足了。
“阿蘭,我還以為你…以為你就此消失于三界之中,再也回不來了,如今能見到你真好,真好……阿蘭,你怪我嗎?若我那日早些回家,是不是就能保護你了,你是不是就不會……”
阿蘭見鄭貨郎悲痛萬分,便微笑着開口道:“三才,莫要自責,這都是我自己的命數。與你相遇是命數,與你相伴是命數,與你分離是命數。但上天對我不薄,如今我還能回來見你一面,和你一同輪回轉世,這些皆是我最好的命數。”
鄭貨郎伸出手,沿着阿蘭靈魂的輪廓,在半空中輕撫她的臉頰,眼神裡滿是愛意地說道:“也是我最好的命數。”
紅日當空,野菊花的香氣随風飄遠,漸漸淡了。
到了該離開的時候。
擎涳再次開口道:“我必須提醒你二人,輪回轉世必會忘卻前塵往事,你二人來生或許不會再見面,即便見面,也不會認出彼此,如此這般,你們還願意轉生嗎?”
二人并立于豔陽下,目光所及,皆是彼此。鄭三才道:“即便如此,我們也願意,我相信若來世有緣,我定會和阿蘭相遇,隻要她還在這世上,便沒人再能阻攔我們的緣。”
小院裡的雜草被風吹散,發出窸窣的聲響,擎涳手掌相對,在空中擰畫出一道結界,結界将鄭三才和阿蘭包圍住,地上的法陣也亮起金色的光。鄭三才與阿蘭的手緊緊相握,盡管觸碰不到彼此,但知道對方就在身邊,便無所畏懼。
這法陣能将他們二人送去冥界轉生,陣法啟動的瞬間,一直站在一旁沒說話的沈臨忽然覺得頸後又開始微微灼痛,頭也開始犯暈,他忙閉上眼睛想緩緩神,誰知,卻看到了一些奇怪的畫面。
兩個大戶人家的夫人,在同一天臨盆,分别生下一男一女。兩家人世代交好,便為兩個孩子訂下了娃娃親。十五年後,這個少女的及笄禮上,有個少年一直在席中溫柔地注視着她,溫情脈脈,春水盈盈。
女孩兒叫張蘭茵,男孩兒叫徐明才。
沈臨心驚,猛地睜開眼,看見面前法陣的金光越來越亮,鄭三才和阿蘭便消失在那金光之中。此時風也停了,陽光灑在小院裡,隻剩枯草的殘影,再無那兩個曾經相愛的人。
擎涳撤了法陣,收回了匣封,一轉身,看見沈臨還呆愣在原地,有些出神的樣子,便問他:“怎麼了?”
沈臨眨了眨眼睛,突然笑了,他望着擎涳道:“神主可知我方才看見了什麼?”
“什麼?”
“就在你啟動法陣的瞬間,不知為何我的雙印之力也随之啟動了,我看到了一些畫面,應該是他們二人轉世後的樣子。他們下一世竟真的還在一起,而且還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生活在富裕顯貴的大家族,過着衣食無憂的日子。”
擎涳聽了他的話,稍稍皺起了眉頭,沈臨卻轉頭看向院中的那些枯草,沉默了片刻,像是在自言自語般地呢喃着:
“若今生相依的人,來世還能相伴,那死亡也就不可怕了。”
沈臨站在陽光下,有樹影打在他的側臉,他眼底似乎流動過一絲哀傷,但轉瞬即逝,随後便換上平日裡那浪蕩不羁的笑,回頭望向擎涳的眼睛,說:“神主信我說的話嗎?”
擎涳不語,隻是在那方豔陽裡,望着沈臨立于枯草中的身影,重重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