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讓他喝水。

陸明堂面無表情地想。

他沒有細想，因為一隻狗是如何完成找杯子、叼杯子上淨飲機、開水、接水、關水這一系列複雜活動…根本無法細想。

但他僵硬地打開搜索引擎，搜索“狗會用飲水機嗎”，餘光瞥見原本得意洋洋的小狗突然呆滞，叼着杯子的腦袋忽的一仰，裡面的水全澆在自己臉上。

陸明堂歎了口氣，關掉頁面，找出毛巾，把惴惴不安的小狗抱在懷裡：

“小心一點。”

小狗能有什麼壞心思呢？它隻是希望主人遠離制造胃穿孔、心跳過速、神經痙攣等諸多疾病的萬惡之源罷了。

陸明堂縱容了這一次，就會有二三四次。

小狗被抓包後安然無恙，便得寸進尺。

他試圖拱走他的煙灰缸、他的煙——他以為把這嬌氣的小狗送出房間，讓它遠離二手煙就能制止這樣的行為，結果并不。

它似乎和他的煙盒杠上了。

還有他的咖啡機，他好幾次發現這狗扒拉電源線，最絕的是它還試圖将它的狗糧分給他……

小狗心地善良，但它難道覺得它的狗糧比面包更加營養？

有終于一天它在深夜闖入，搖着尾巴，咬着他的褲腳，非常不自量力地打算把他拽出去。

行動整體失敗，意思傳達成功——該睡覺了。

第一次陸明堂拒絕了，

但小狗锲而不舍了第二次、第三次...然後開始折磨了他的飲水機、咖啡機、咖啡杯、水杯、拖鞋、褲子等等物件後，為免它上桌禍禍重要的機器設備，陸明堂終于舉手投降：

“睡覺！睡覺！你不就是想睡覺嗎！”

“嗷~汪！”小狗搖尾巴。

“我警告你，起床以後不準鬧了，還有，離我的咖啡遠一點，小狗不能喝咖啡。”

“嗷嗷！”

“你是狗，不是狼，不要亂嗷。”

“嗷！”你當我有的選呢！

“我睡覺的時候不許靠近電腦，你要聽話，明天爸爸給你買骨頭。”陸明堂揉了揉太陽穴，坐久了，起身時有些踉跄，小狗拱在它腳邊，暖呼呼一小團，嗷嗚嗷嗚的叫着，他在小狗腦袋上薅了一把，聲音溫柔。

它生氣勃勃，襯得陸明堂行将就木，若是體型再大上幾倍，估計能把主人撅起來扛進卧室。

被自己的想象逗樂了，陸明堂捏住小狗的後脖頸，另一手拖住它不停撲騰的後腳：

“要和爸爸一起睡嗎？小狗。”

小狗的撲騰慢下來，眼神莫名呆滞一下：“嗷？”

“那就一起睡吧。”

“嗷？”

葉黎安靜地趴在他懷裡，不理解自己哪個音節聽起來像“好呀”，但無論如何，這場人同狗講的對峙最終以小狗的勝利告終，他終于不用操心之後該如何處理屋裡可能橫陳的屍體了。

一人一狗窩在暖呼呼的被窩裡，外面全是冷冰冰的蜘蛛怪獸，人睡得并不踏實，小狗緊張得一動不動，盯着他緊蹙的眉心，默默數他的呼吸和心跳。

期間或許是有些呓語，但都和裁縫鋪那夜一樣聽不出具體，葉黎等到後半夜，那呼吸和心跳終于平穩了，才踮着腳慢慢下床。

他狗狗祟祟，直奔飼主明令的禁地，上椅子、上桌子、開機，一氣呵成，還有功夫聆聽卧室裡的動靜，生怕機器細小的轟鳴驚醒他睡眠質量糟糕的飼主。

确定在屏幕的光亮起後沒聽到什麼動靜，他才微微放心。

葉黎不知道自己在陸明堂眼中已經成了怪奇小狗，但他知道這一幕有多吊詭。

電腦面前蹲隻狗，狗幹着和你一樣的活，陸明堂就算醒了看見也會懷疑自己還沒醒。

狗爪遠不如人手好使，還好他已經掌握了指甲伸縮的辦法，謹慎地彈出爪子在鍵盤上練習，成效斐然，不到一分鐘就成功登上了自建的網站。

輸入指令：1号，起來幹活。

【1号】：随時為您服務，老闆。

指令：“模塊群1”檢測，并模拟運行。

【1号】：正在檢測中，完成時間預計120分鐘…

1号是他入伍前做的智能系統，現在所裡服役的是三代機，作為初代機，1号功能不算強大，但用在這裡綽綽有餘了。

他是智能生命旗幟鮮明的反對者，不是因為輕視，恰是因為精通，生物協同在他看來不是選擇，而是唯一，是原則問題。

陸明堂是他少有的知己，就算後來有了分歧，但也不妨礙他悄悄幫忙，何況隻是悄悄，以這家夥現在的精神狀态，根本不可能發現【1号】。

葉黎舔了舔鼻尖，眼神專注，仔細回憶陸明堂這些天的表現，再次告訴自己：

絕對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