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沈,客人都走完了。”
“今天辛苦你啦。”沈婵娟洗淨手,大聲道。
“沒事,用起念力這些都不算事。”不等沈婵娟回話,雲寄錦又道,“不過小沈,這有兩個女生一直在等你。”
沈婵娟連忙解了圍裙走出後廚,便看到了飄在門口的許芸和安遠語。
“沈老闆!等你好久了!”許芸笑着朝她問好。
“是你啊。”沈婵娟也笑了笑。
許芸震驚地瞪大眼睛:“老闆你記得我?!”
“嗯。”沈婵娟點點頭,“你從我擺攤第一天就來了,我當然記得。”
許芸:~(>_<)~
她在大學吃了幾年食堂,畢業了那個臉盲的打飯阿姨還沒記住她,沈老闆都記住了!
“怎麼留到這麼晚?”
許芸回過神:“因為有東西想給你。”
沈婵娟有點疑惑:“給我?”
許芸故作高深地點點頭,從手上的手表裡取出一塊藍白相間的手帕。手帕在手上自然地垂展開,露出一個不算複雜的高山式樣。
這樣的工藝沈婵娟見過,在黔東南的苗寨裡,叫做蠟染。
高懸的明月映照在許芸眼中,她眼裡一片薄光閃動,叫人分不清那究竟是月光還是淚光。
“我媽媽說,對于感謝的人,可以送上我們親手制作的蠟染布。”
沈婵娟接過那塊手帕,蠟染的部分上色很稚嫩,但已有幾分高山流水的鄉土之韻。
“我之前不願意學,沒辦法染出更精緻的花紋,所以隻能染一個山的式樣。”許芸有點抱歉。
沈婵娟搖搖頭:“我覺得這樣就很漂亮,你的手藝很好。”
“真的嗎?”許芸笑了笑,“沈老闆,真的很謝謝你。”
沈婵娟沒有說話,靜靜地看着許芸,她年輕的面龐在月色之下,顯得皎潔明亮。許芸的眼神那麼深遠,那麼憂傷,仿佛她已在晚夏的苗寨裡,山風裡送來笙笛的聲音,吹動了苗族姑娘頭上的銀飾,發出細碎的泠泠之音。
“多虧了沈老闆,我和小芸才能成為好朋友!”安遠語眉飛色舞地朝沈婵娟道。
沈婵娟愣了愣:“為什麼?”
“因為我們是在排隊的時候認識的!”許芸斂了神色,笑道:“排得無聊時便聊起天,聊着聊着發現我們喜歡同一個樂隊,而且居然還是鄰居!”
“真巧。”沈婵娟笑盈盈地回看着她們。許芸挽着安遠語的胳膊,兩個人十分親昵的模樣。
“我們有一次等得太久了,就在隊伍聊起家鄉的美食,我就說咱們的酸湯真是美得不得了。”
“是啊……你還說如果活着的時候認識我,肯定帶我去你們寨裡喝酸湯和米酒。”安遠語笑着看她。
“是呀!可是我們都死了嘛!”許芸俏皮地眨了眨眼睛,朝沈婵娟說:“沈老闆,真的很謝謝你,很謝謝你的酸湯魚片,也謝謝它恰好出現在今天。”
許芸想,感謝的話到這裡便夠了。餘下滿腔無人訴說的留戀與不舍,都交與風說。
地府的陰風也許将翻越連綿的高山,也許将吹至她魂牽夢萦的小寨,吹到女人陳舊的床頭,吹起比她繪得更精緻的蠟染布,吹到母親的夢中。
沈婵娟捏着那塊蠟染布,變出一個大小合适的相框,問道:“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把它當成店裡的裝飾品嗎?”
“當然可以!”許芸不住點頭。
她們與沈婵娟一行人揮手告别,而後空氣裡傳來一陣清脆的笑聲,再是許芸歡快的聲音說“店裡也有我們的痕迹啦”,最後她們走至半路時,風裡隐隐飄來柔和的山歌聲。
雲寄錦:“小沈,這樣真好。”
沈婵娟點點頭:“嗯……真好。”
那頭許芸的歌聲越來越輕,直至消失在轉角,空留一地月色雪白如霜。
與雲寄錦道完别,沈婵娟狐疑地轉向司殷:“你還咳嗽?”
司殷扯了扯臉上的口罩:“嗯。”
“什麼時候能好?”
司殷一雙眼睛笑眯眯的:“沈老闆擔心我?”
沈婵娟哽住,轉身欲走,背後卻傳來一聲“沈老闆。”
沈婵娟疑惑地回頭:“怎麼?”
“不管是誰的臉,你都能記得很好,對嗎?”
沈婵娟不明所以:“對啊,我記人臉很厲害的。”
“原來是這樣。”
那記住我,也是因為記人很輕易嗎?
司殷說不出心裡的滋味,隻是微笑着揮手:“那明天見了,沈老闆。”
“明天見。”沈婵娟揮揮手,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一路月色寂寥,空曠無人。
路上太安靜,沈婵娟想起童年的歌謠,随口哼唱起來:
“月光光,月是冰過的砒霜。”
“月如砒,月如霜,落在誰的心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