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的宣紙在桌面上鋪開,小黑筆墨揮灑間,手握哭喪棒的白無常、施展勾魂鎖的自己、半面骷髅的黃泉、手握驚堂木的崔珏以及好脾氣的南辰紛紛躍然紙上。
根據陰差數量确定好了畫幅大小,雲寄錦便在畫闆上畫另一張圖。
四塊大小不一的土地以忘川河相連,又以其為界,分作東西南北四城。
南城濕熱,也是地府唯一擁有外海景觀的地界,擁有地府唯一的一點陽光,這裡有金黃的沙灘和雪白的海浪,還有南城鬼淳樸的笑臉。雲寄錦寥寥數筆,便将南城熱烈的風貌勾勒出十之七八。
西城面積最廣,可惜多是荒蕪的土地,因為陰氣的侵蝕寸草不生,雲寄錦聽說上一任鬼相鐘愛西城,以自身精血澆灌黃土,遍興草木。那時候的西城獨享盛春,終年姹紫嫣紅。
雲寄錦畫的就是那個草長莺飛的西城——天高地遠,流雲如煙,屋舍前開滿了桃李梨杏,風俯仰而過,便能卷起滿城香風與滿園春色。
再說北城,這片城面積最小,氣溫也最為寒冷,不過與人界不同的是,這裡無論有多冷,都不會結冰下雪,整座城的建築都很舊了,一切都顯得灰暗而寂靜。
雲寄錦沒有去過北城,但去過華國的東北部,與北城氣候最相似的地方。那裡的冬天銀裝素裹,雪如鵝毛一般紛揚而落。她發自内心地覺得,這樣暗淡簡樸的北城,是需要一場轟轟烈烈的大雪的。
于是雲寄錦筆下的北城有了呼嘯的風、鋒利的冷松、典雅的北城建築和晶瑩的雪。
最後是熟悉的東城。
雲寄錦在這裡住了二十年,幾乎對它的架構了然于心。
可是。
可是。
她出神地遙望着窗外,遲遲無法下筆。
東城有熱鬧的集市,有獨一無二的百鬼梧桐,還有最都市的高樓大廈和最多的鬼口。但它又不隻是這樣,東城還有滿街老式的紅燈籠、隐于鬧市的亭台樓閣、雕梁畫棟。
究竟該從何處下筆,才能使這滿腔思緒不落空?
一雙青白修長的手出現在雲寄錦眼前。
是小黑的手。
他接過那支不太熟悉的筆,在電子屏幕上勾勒起來。
他用暗黃做開闊的馬路,用棕黃做精美的中式建築,用亮黃做中元被朝陽照得金黃的梧桐樹,用檸檬黃做熱鬧的集市,用橙黃做閃爍的燈籠,這些色階豐富的黃色,構成了小黑筆下濃淡相宜的東城。
放大的屏幕畫布被縮小至容納四城,地府的四季就完整地平鋪在畫紙上。
東南西北。
春夏秋冬。
雲寄錦喜出望外:“好!好得不得了!東城好,中秋的東城更好!”
沈婵娟和小白聽到他們的聲音,也趕來看新鮮出爐的畫。
她素來知道他們畫得好,可是親眼看到時,又覺得畫得比自己想象得還要好。
小白輕哼了一聲,表示對雲寄錦暫時的認可。
他眼尖地看到桌上五張大小不一的紙片,又急匆匆地跑去桌前看。
畫上的他眉眼英氣又不失可愛,手上的哭喪棒揮舞得虎虎生風,顯得通身氣勢非凡。
小白不住地點頭,對此很是滿意。
而後的小黑自己是一如既往的冰塊臉,崔珏倒是溫文爾雅,隻是半面的黃泉……
小白咬牙切齒,小黑為什麼把他畫得這麼帥!
繼續往下看,代表北城的肖像出乎他意料,竟然是滿臉笑容的南辰。
“你還說我,小黑,”小白得逞地拿起那張畫紙,“你自己也沒聰明到哪去嘛。”
陰差的人選是沈婵娟拟定的,小白以為自己刻薄的是小黑,沒想到無意間刻薄了她。
不過沈婵娟倒是不惱:“為什麼這麼說?”
小白頗有些拿腔作調地清了清嗓:“因為北城的城主不是他。”
“啊?!”
雲寄錦和沈婵娟雙雙震驚。
小白已經說到這份上,小黑隻能點點頭:“的确。”
“那你剛剛應該告訴我。”沈婵娟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我也是聽說北城的城主叫做南辰。”
“不是你的錯啦小沈,北城的鬼也隻知道南辰。”小白仗義地拍了拍她。
小黑微微颔首:“不錯。”
“他的确是城主,不過是代理城主。”
“代理城主?!”雲寄錦疑惑,“可北城的鬼都說他是城主。”
小白終于找到了壓雲寄錦一頭的地方,他故作神秘地搖搖手指,揚眉吐氣地賣弄起來:“非也非也,北城的鬼認為他是城主,不過是因為真正的城主從不露面。”
見沈婵娟與雲寄錦齊刷刷地盯着他,小黑也并沒有阻止的意思,小白的思緒越飄越遠,飄到了幾百年前,他第一次見到北潇湘的那天。
早年地府鬼丁稀少,管理起來倒還算省力,隻是随着有業的特殊鬼魂越來越多,地府也不得不繼續招納陰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