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的陰差分為兩類，一類是像北潇湘和黃泉這樣，伴忘川河而生的靈體，另一類則是像小黑小白一樣，抹去生前記憶的人類鬼魂。

黑白無常入地府的時間比北潇湘晚得多。

具體有多晚呢？晚到他們從沒有見過地府的雪。

北潇湘那時候看起來不過十六七歲，就已經是管理東城和北城的大陰差了，她身後無時無刻都跟着一個谄媚的南辰，對誰都是笑臉相迎的樣子，對北潇湘更甚。

陰差需要自己稱手的武器，北潇湘便領着他們去羅刹殿，取走了備好的哭喪棒和勾魂鎖。

從她手裡接過哭喪棒的時候，小白清晰地知道，自己連北潇湘的指甲蓋都沒碰到。

可是那一瞬間，徹骨的寒意從手指蔓延到手掌，冷得骨頭都像被凍住了一樣。

低下頭，才發現手掌上已經結出一層薄薄的冰霜。

對面的北潇湘毫無歉意地看了他一眼，連一聲“抱歉”也沒有說。

南辰熟練地走到她身前，連連給小白道歉，還伸手将他手上的冰層融化，确保一切無虞。

這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不講理的女人？

小白被北潇湘氣得噴火，卻又拿她無可奈何。

鬥轉星移，世事變遷，黑白無常在地府任職的時間越來越久，久到他們結識了人界來的崔珏，打下手的牛頭馬面和自戀的黃泉，甚至見證了幾任鬼相的愛恨情仇，獨獨與北潇湘聯系甚淺。

小白說到這裡，臉都氣得通紅，義憤填膺道：“你們沒見過她！要是見過她，你們就會知道這世界上居然還有比小黑更臭的臉！”

話音未落，小白的頭已經被小黑毫不手軟地按住，他奮力想要擺脫的樣子像一個張牙舞爪的大饅頭。

沈婵娟和雲寄錦眼觀鼻鼻觀心，忍笑忍得很辛苦。

恰好此刻，廚房的烤箱适時地發出“叮”的一聲。

二人先後跑到廚房，在小白趕來前笑了個痛快，

小白好不容易從小黑的魔爪裡掙脫出來，趕到廚房時，那個漂亮的八角形面包已經脫好模了。

面包體被烤得金黃而蓬松，頂部呈現出深棕的巧克力色，沈婵娟正在裝飾，細白的糖粉紛揚而落，像極了一場新雪。在頂部擠上漂亮的奶油花，放上一顆甜草莓後，顯得小巧而不失精緻，美麗且不乏可愛，輕易就将小黑迷得神魂颠倒。

太美了，也太适合畫畫了。

不過，小黑有閑情逸緻的雅興，另外三個人卻沒有。

小白毫不客氣地叉起小面包，外層的酥皮和叉子接觸時，發出“次啦”的酥脆聲音。

頂部的草莓很甜，還帶着馥郁的清香，混合着奶油濃郁的奶味和香甜口感，叫人胃口大開。面包體的外層很脆，頂部的焦香恰到好處，細微的糖粉甜味正如冬日的細雪，沉默而恰到好處。

一時間，什麼城市什麼北潇湘都已經被小白抛之腦後了，他唯一的想法是：

我要再吃一個！

見狀，小黑嫌棄地坐遠了一些，手上動作卻不停，用色彩缤紛的鉛筆在紙上塗畫。他的速度很快，不多時，一個惟妙惟肖的“潘多洛”就出現在畫紙上。

“這個面包叫做‘潘多洛’？”小白放下叉子，“好像人的名字。”

沈婵娟失笑：“因為是音譯的名字。”

“音譯？”小白頓了一下。

人類世界到底有多少稀奇古怪的叫法？音譯又是什麼意思？

小黑和雲寄錦坐在他左右，紛紛一言不發。

小白：原來隻有我這麼無知(?_?;

他決定以後更加勤奮地學習人類術語。

沈婵娟年紀不大，但已經當過不少人的老師了，小白在想什麼，她猜也能猜個七七八八。

“潘多洛的原名叫做Pane de Oro，你聽——”沈婵娟重複了一遍，“像剛剛說的‘潘多洛‘嗎？”

小白像見識到新大陸一樣，興奮地睜大了眼睛：“很像！”

他一下子知道什麼叫做“音譯”了！

沈婵娟笑了笑，從善如流：“人界有很多國家，不同國家的人說不同的語言，‘Oro’這個詞，在這份甜點的發源地，意味着黃金，所以它也叫黃金面包。”

小白了然地點點頭：“你們人類的東西還真是學無止境。”

“嗯。”沈婵娟輕輕點了點頭，“所以，不知道潘多洛就是Pane de Oro，Oro就是黃金，都不要緊。”

她在說話時貼心地撇開了頭，看向了小黑的畫筆。

可是小白知道，這句話是說給他聽的。

不知道番茄炒蛋沒關系，不知道七夕巧果也不要緊，今日不知道音譯也沒關系。

小白有所顧慮的，沈婵娟都不介意。

面子也好，好奇也罷，沈婵娟隻會笑着看向他，說“沒關系”，說“我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