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薄葉林間再橫插一杠,大和柏野對付起星詠哲平不算費力。如今他已經繼承了大和家,坐上了黑口組組長的位置。星詠池下被他借着守喪的名義軟禁在宅邸中,而星詠哲平帶領殘部逃亡去了外地,根據傳來的消息,大約是退回了星詠家的地盤蟄伏下來。
大和柏野的到來引起了薄葉家一衆族老長輩的注意,其中包括在院中攔下薄葉林間的老者。大和柏野接任家主後首次登門,他們心中生出不祥的預感,隐晦的視線投注在薄葉月身上,猜測是否與他相關。
薄葉月垂下眼皮,仍是一面無動于衷的臉龐。
薄葉林間卻不認為大和柏野是沖薄葉月而來,他知曉這兩人雖有兄弟之名,實則沒什麼情分可言。瞥了一眼小樓中怔望着薄葉月、半死不活模樣的薄葉澄,叫來傭人吩咐兩句,兩名身強力壯的男傭就将長期斷食脫力的薄葉澄擡了出去。
看着男傭離開的方向,薄葉千林和川城桂子望了一眼薄葉林間,見他沒有反對的意思,便朝其他人點頭示意,跟着去看顧薄葉澄了。
薄葉林間最後轉向薄葉月,低聲說:“你回房間裡去。”
日光西斜,小樓中佛像的陰影蔓延到他腳邊,薄葉月應聲後忽然看向薄葉林間,那眼神異常深邃,似乎飽含了某種期待,又有種預知既定命運的悲怆。
這眼神落在薄葉林間心上,讓他莫名心如擂鼓,他緊張起來,一度想不去見大和柏野,留在薄葉月身邊。但這是沒有道理的,他按捺下了這陣沖動,重重握了一下薄葉月瘦削的手,轉身帶着人去會見大和柏野了。
薄葉家、大和家以及水無家并非王不見王的關系,在薄葉杏子的事情沒發生前,薄葉林間和大和雄川曾是好友,經常互相上門做客……後來就少了。
總之,繼任家主之位的大和柏野前來拜訪并不冒失,相反還是很有禮數的行為。隻是薄葉家先前在薄葉林間的強硬下,插手了他和星詠哲平的鬥争,生生奪回了薄葉月。這個不入流的畸形子,薄葉家有威望的長輩不認可薄葉月,同時對薄葉林間的感情用事頗有微詞,總覺得大和柏野此番上門定有陰謀。
在這一點上,薄葉林間有着相同意見。
他年長大和柏野一輪,算是看着這個孩子長大,以往也跟他打過交道,很明白這是個如何睚眦必報、狡猾似獸的男人,面對年輕的大和柏野,他并不輕敵,嚴陣以待。
然而,坐在他對面的大和柏野卻始終笑意盈盈,連慣愛的雪茄也沒有抽。不談公事,也無隐晦的示威或者發表其他引人深思的暗語,隻散散聊些閑話,似乎真的僅僅是日常拜訪。
大和柏野拍了拍手,跟着的兩名黑口組成員便上前将備好的禮品放下,都是些貴重的文藝品,貫徹了上門的禮數。
“畢竟以後我們兩家還要做生意,先前因我父親過失減少的交往,我這一輩也該重新撿起來了。”
大和柏野情真意切地說:“有許多不懂的地方,還望叔叔教我。”
薄葉林間眯起眼睛,大和柏野今天穿了套形制端正的和服,既顯出了對這次拜訪的重視,又沒有西裝那樣冷硬。在場都是兩家淵源的知情人士,父死為大,作為大和雄川的兒子,大和柏野卻輕易替父親認了罪,絲毫沒有半點新任家主的傲氣,薄葉家一幹人不由開始互相交換視線。
相比較大和雄川而言,大和柏野确實理智得多,他性情狂傲,卻從不感情用事——至少和他父親比起來,從未聽說他在外面因為什麼男人女人而鬧出亂子。現下他剛坐穩黑口組組長的位置,星詠哲平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卷土重來,主動緩和與薄葉家的關系,倒也說得通。
對于大和柏野而言,他都能做出在父親葬禮上推出薄葉月這個“小媽”來羞辱自己親生母親的事,此刻當着薄葉林間的面說死了的大和雄川有罪,更是沒什麼壓力。
薄葉林間腦中千種思緒滑過,面上分毫不顯,自然接受了他的禮物,又命人回了禮。
親切道:“不用客氣,你幼時我還曾抱過你。你既然叫我一聲叔叔,我定把你當親子侄照顧。”
兩人相視一笑,好像就在幾個月前才發生的争鬥、追殺,薄葉林間親手朝大和柏野開的那一槍都不存在了。
又是幾句無關緊要的閑話,大和柏野單手撐着膝蓋,作出起身姿态。然後仿佛是一拍腦門想起般開口:“時間不早,我也該告辭了。哦……隻是臨行前我能否見一見月?他在大和家待了這麼多年,算是我的兄弟,許久未見,不知他現在好不好?”
薄葉林間手指驟然收緊,他是很不願薄葉月與大和家的任何人再相見的,薄葉月隻是他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