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年少初嘗情滋味,隻知味甜不知苦。
……
裕王出征,她求神拜佛求保佑。
裕王得勝還朝,她比自己得到嘉獎還要開心。
左相千金愛慕裕王一事很快在京城傳開。
左相曾勸她,裕王繼位無望,婚嫁擇他于家族百害無利,雖說裕王性格不争不搶,但畢竟他是成年皇子,儲君之争總躲不開。
因知她對夫君容貌有極高要求,左相為其挑選了幾個品貌皆佳打算相看,雖說比不上天潢貴胄的裕王,但也不是平平無奇之輩。
江容差點就被說動了,畢竟見過接觸過的外男少之又少,多幾個選擇總是好的。
但沒想到,流言傳到明帝耳邊,詢問裕王對于軍功所求,裕王順勢求娶左相嫡女。
聖旨一下,落子無悔。
……
成親那日,江容在洞房見他,一身紅色暗繡金紋的喜袍,金冠銜玉,襯得他容貌清隽,和她說話時,嗓音溫柔,那般好聽。
父親所說的話,她隻聽進去一點,裕王繼位無望,便不會為了平衡朝堂而多納妃妾,她身為正妃,也能多得夫君疼愛。
洞房花燭,裕王将江容擁在懷裡,白皙的臉頰便開始不争氣的泛紅,因蕭顯内宅并無妃妾通房,敦倫一事并無經驗,青澀的少年夫妻迂回試探,直至汗水浸透,放知其中妙處。
少年朱唇柔軟,吻上一瞬,如蜜糖般沁人心脾。
他耐心極好,動作溫柔,雖青澀但會照顧她的感受。
若是察覺到她吃痛,便會用磁沉的嗓音,在她耳邊暗啞低哄,她像是夏日的清甜冰飲,一寸寸化成了水。
那時情濃抵過痛,暖流浸潤四肢百骸,她隻覺得幸福極了,埋在蕭顯的身前,聽着他有力的心跳,任予任求。
……
暗镖沒入心口一瞬,她整個人都是懵的,如此陰損暗器,為何要用來對付她一個後宅女子。
身體不受控的跌落,裕王單膝跪地将她穩穩抱住,她感受到,他看到暗镖沒入她心口時,渾身顫栗,他在害怕,害怕失去她。
所以,毫不猶豫,用隻此一顆的九轉回魂丹救她。
淡淡藥香的丸藥入喉,裕王抱起她直奔崇文殿,他未開府前的住處,輕顫的聲音傳來:“濯雪,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
燕王已死,齊王謀反,明帝派裕王捉拿,他不想走,卻也必須先離開。
……
镖上的毒不是見血封喉,又有九轉回魂丹續命,江容留得一口氣。
但毒卻複雜無解,整個太醫署嘗試多種方案都無法止血解毒。
止血的帕子不知換了多少條,江容的面色慘白毫無生機,苦苦支撐到第二日午後,才聽到門口裕王回來的聲響,那時的她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了,輕動一下便是大片殷紅。
目光失焦前的最後一眼,看到裕王急切跌亂的身影,摔跪在床頭焦急的喚她“濯雪!”
他身上的血腥味遠不及她身上的。
接着汀芷撕心裂肺的哭聲。
再之後,她便聽不見了……
短短一世,雖得父母疼愛、夫君愛重,但不過十八載春秋,未能和夫君白首、享弄嬰為母之樂,真是遺憾至極!
渾渾噩噩,三魂七魄離體重聚已經是七天之後,她回神發現自己懸于半空之中,看着滿殿素缟,黃紙白蠟。
裕王立于棺椁前端,眼眶猩紅,身形清減,麻服素衣遮不住他周身氣度,還是那令她心折的身姿。
第一次當鬼,她還有些不知所措。
志怪異聞錄曾提及,人身死魂消是兩個階段,身死是一瞬,魂消是個過程,所以她這個鬼當不了多久。
可是沒想到,她被困于裕王府七年。
裕王即位入主皇宮,鎮遠侯府便迫不及待的往宮裡送女兒,裕王母族緊跟其後送來表妹,就連江家也将二房嫡女送來。
為平衡穩定朝堂,想來蕭顯都盡數笑納,雖然他演盡深情,在靈前承諾不再立後,但與納妃妾并不沖突。
在這七年内,她知道了許多生前的不知道的秘密。
一見鐘情不是巧合。
是他早就打探過左相嫡女的喜好,按照她的喜好穿衣打扮,早早等在那處,她能經過的位置,他都早做考量,就連初見他目光的角度、陽光的位置都再三确認,目的就是為了讓她心生喜歡。
聖旨賜婚并非出于愛慕。
京中傳言左相嫡女愛慕裕王,左相多次派人壓下流言皆以失敗告終,背後主謀就是裕王。雖然明面上他在朝堂勢微,但謀劃多年安插暗棋無數,隻差一個在明面上能公開支持他的人,這人必須得是當朝重臣,這樣才能有機會與燕齊二王抗衡。
遇刺身亡也是算計。
燕王巫蠱之禍後,朝堂内暗流湧動更甚從前,皇後幽禁冷宮,但其母家鎮遠侯府還在,且與齊王有姻親,為保鎮遠侯府滿門榮耀,便公開支持齊王,惹得明帝不滿,起兵謀反乃是下下策,而逼其使用下下策的就是裕王。
而她的死,是蕭顯洗清嫌疑的最好方式。
裕王悔恨,言他不知齊王會卑劣至此,使用暗镖還在镖上塗毒,他給她服下的九轉回魂丹本是可以保其心脈,但此毒狠辣,毒入肺腑,回天乏術。
一代帝王在私下無人處,眼眶透紅,聲聲懊悔,感情真摯,差點就讓她再信一次。
但追根究底,到底是她滿心喜歡的良人害她性命。
她死後的第七年,蕭顯帶着一個六七歲的男孩跪在她的牌位前,說是認她為母,為嗣以繼。
蕭顯故作深情,可看這孩子年歲,怕是在她死後不久便有了。
蕭顯曾養在皇後名下,所以皇後嫡子燕王死後,他算是有了嫡子身份。
一切都說通了,江容從來沒有這麼清醒過。
當年燕王因巫蠱之禍被殺;齊王因擁兵謀反自盡,裕王坐收漁翁之利,如今看來,千絲萬縷皆為裕王算計。
而她裕王妃的位置,乃至未來皇後的位置,得空出來,籠絡幫扶他登位大寶的權臣。
他遠不是她認為的那般純良。
原來,愛意作繭,皆是算計。
唯有她殒命一事為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