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延了三日後,在父母親的催促下,江容不得已出門前往裕王府,登門緻謝。
左相府距離裕王府有五條街,但她覺得好似剛上馬車就到了。
看着裕王府燙金匾額,恢弘氣派,但她卻更熟悉那些幽暗的角落,當鬼的那七年,她被困于裕王府這四方天地,出不得,平日裡因為鬼魂畏光不敢白日出來,隻能躲藏在陰暗角落。
晚上可以自由行動時,又因為蕭顯登基後,王府裡不需要那麼多人伺候,隻留了少數灑掃的下等家仆,燭火都沒有幾盞。
清冷的月色下,越發顯得悲戚孤寂。
總待在同一地方使得很難受,她多次換地方躲藏,府内所有隐蔽角落她幾乎都藏了個遍。
她對裕王府的實際了解,遠超她以為的那般。
站在裕王府門前,陽光晴好,灑下溫暖的金色,像是披上了金色的薄紗,春日的微風擦身而過,是暖的。
她卻覺得像是那無盡黑夜裡,從細小磚縫裡透出綿延不絕的陰風,刺骨寒冷。
不知道除了她,是否還有其他鬼魂曾在裕王府停留,這樣一想,她更覺得裕王府陰森恐怖了。
汀芷見她停住腳步,小心提醒道:“娘子,我們是不是應該進去了。”
“對,”江容回神,看到身後跟着的汀芷與汀蘭,心裡多添了幾分底氣,畢竟汀蘭的武功她是見識過的,如果突發事情,她定是能安全的帶她出裕王府,思及此處,她深呼一口氣,“我們走。”
管家出門相迎,聽完她們的來意,沒有通傳便放她們進去了,說是裕王早先交代過,若是江娘子上門,無需通傳。
這架勢讓江容心裡直打鼓,像是赴鴻門宴般。
如今的她尚未弄明白,在裕王争權奪位上,她究竟是哪一環的棋子,她身上的利用價值在何?
若是蕭顯肯和她明說,那她願意配合完成,那是不是還能算是新朝的功臣?
不行不行,就算是新朝功臣,新皇得位登基後,下手除掉的功臣也有大把人,且前世她因蕭顯而死,此仇橫于心頭,不報難平,能可還助纣為虐?
她絕不與此人為伍!
若是蕭顯不肯明說,那他會不會背後發刀,暗地裡将她消失,那豈不是連長甯三十三年的千秋宴都活不到?
一路腦子很亂,隻機械的跟在引路的家仆身後,未留神,正殿已經到了。
蕭顯站在殿中,竹葉青色的長袍裁剪得體,陽光下映出暗休的竹葉紋,身材颀長,芝蘭玉樹,一幅端方君子模樣。
他背對着門口,聽到門口聲響也未回身。
穩,非常沉穩。
她站立于他身後十步左右,雙手交疊在胸前,垂眸屈膝行禮,“承蒙裕王多次相助,今日濯雪冒昧登門,備了厚禮酬謝。”
蕭顯這才轉身回頭,腰間環佩相擊,發出清脆的聲響,俊朗的面容一如既往,笑意和煦,不像是征戰沙場的将軍,周身氣質倒像是國子監的學子,也怪不得别人稱他“玉面将軍”。
在她看來,是個純種笑面虎。
吃人不吐骨頭的那種。
蕭顯上前一步,擡手虛扶一下,“江娘子不必多禮,今日登門不算冒昧,不是我們說好的嗎?”
“……”江容起身,下意識向後退了一步,保持十步的距離。
他繼續說道:“看來你我之間的緣分,匪淺。”
要不是看在他是裕王,她肯定轉身就走。
沒想到他竟然如此惡劣,攜恩求報不說,還就這麼大咧咧的點出來,她不要面子的嗎?
江容氣不過,咬緊牙根,嘟囔一句,“是說好的,我要是反悔不來了呢?”
不知道蕭顯是不是聽到了,他輕笑一聲,跪坐在主位,“來人,看茶。”
婢女魚貫而入,茶具茶杯更甚精美,遞給她的那一盞茶,杯中還是那日熟悉的茶香,顧渚紫筍。
白瓷茶盞胎質潤滑,毫無雜質,想必是官窯呈來的上等精品,白底的盞中茶湯澄澈,氣味新雅,透着淡淡竹葉香,白瓷盞配紫筍茶,倒不失文人風雅。
不過越是美好的東西越是危險,鴻門宴也準備炙肉可吃,萬一蕭顯故意引她上門,在茶中下毒暗害她呢?
她裝作有些燙,在唇邊假動作,不實際吃茶,擡眸見蕭顯先飲了一口,才跟着飲了一口。
面對此人,須得時時警惕,處處提防。
江容帶的謝禮無非是金銀錦緞之類,自是貴重非凡,早先怕她思慮不周,江母親自準備,今早又不放心的查看了一遍,确保萬無一失。
對于她搬來的整箱謝禮,這人隻開箱匆匆看了一眼,便讓管家收入庫房。
謝道過來,禮也完了,茶也吃過了,江容端正跪坐在榻上,腿開始發麻,為了防止在他面前失态,應早點離開。
況且她一個未出嫁的娘子,就算仆婢前呼後擁而來,也不好在外男府上多做停留。
未等她開口,蕭顯像是察覺到,“來而不往非禮也,我收了娘子這麼多的禮,應當還禮才是。”
“裕王客氣,實在不必如此。”實在是不想和他再有交集了。
他自顧自的說:“府中到有一物與娘子甚是相配,陸遺,你去将書房架上的匣子給我拿來。”
不多時,陸遺取來一隻木匣,蕭顯從他手中接過,遞給江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