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一招很妙,以退為進,将選擇的權力交與長安,坐鎮西北靜觀長安争鬥,一方面是試探明帝的心思,一方面想看看哪方勝算較大。
最後被派去西北的人,便是此次鬥法的赢家。
明帝知曉這老狐狸的心思,便将這消息散播出去,這兩個兒子朝堂鬥法多年,他想看看他們都有何手段。
前世二王羽翼未豐,不敢展露野心,對于此次出征背後代表的意義都很是清楚,齊王借故新婚休沐未上早朝,燕王面色蒼白稱病,誰也不去。
最後明帝派的是有戰勝戎國經驗的裕王出征。
蕭顯不出意外得勝而還,又立了軍功。
明帝龍顔大悅,問他想要何嘉獎時,他言心悅左相嫡女江容,請求聖旨賜婚。
這樣一算,給江容留的時間不多了,她一定要在蕭顯回來前訂下婚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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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曲江樓,蕭顯回府就去了書房,不許所有人靠近,他在馬車裡想了一路,一閃而過藏于霧中的記憶究竟是什麼。
幾番掙紮,他猶如獨自處在深山密林處,周遭濃霧沉沉,不可見人,他試圖劈開迷霧找尋出路,卻發現迷霧無窮無盡,無論他怎麼努力,都無法撥開迷霧得見天明。
那種想知道但又想不起來的感覺,實在是難受的很。
他自诩記憶極好,雖說達不到過目不忘,但前世所經曆的他都記得,剛重生時為了進展順利,就将前世發生過往一一捋順,往事曆曆在目,刻骨銘心,怎麼會突然間忘記?
難不成因為他逆轉因果開始出現反噬?
記憶會随着時間流逝漸漸缺失?
到最後是不是他會将前世記憶全部忘記?
思及此處,他頹廢的靠在椅背上,閉目回想着,從長甯三十一年到三十三年,短短三年時間,他和江容從相識相知、到心動歡喜、再到朝夕相處的每處細節,每日發生的事情前因後果詳細經過,做最後的掙紮。
末了他認命似的翻出一本空白手劄,研墨取筆,開始認認真真的記錄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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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江氏兄妹早早就起來了,今日是早亡的阿兄和阿姊的忌日,江母一個月前就準備了一對長明燈,供在普元寺。
對于這兩個早夭的孩子,一直是府内的禁忌,因未足三月早夭,未入序齒,所以對外江湛是長子,江容是長女。
因其過早夭折,族長認為是他們靈魂不夠純粹,氣運不足,為防止給家族帶來災禍,不被允許入祖墳。
當年子女早夭,江母不堪打擊大病一場,因久病不愈,左相請來江湖術士來看,說是被怨氣沖擊,榨幹氣運所緻,所有人都認為這兩個孩子很不吉利,更加諱莫如深。
江母隻好在找了處風水極好景色宜人處将他們安葬。
左相為了防止給自己和家族帶來不好的運勢,已經很多年沒有來看過他們了。
燃起白燭,燒上黃紙,立于前位的江母開始流淚,千種苦楚,萬般心酸漫上心頭。
平日裡她是端莊大氣的左相夫人,像是泥胎金塑的精緻人偶,出席宴會平日往來從無錯處,更從未在兒女面前露出如此脆弱傷感的一面。
衆人皆知左相愛妻,家中不納妾婢,更無别宅婦,長安貴婦都很羨慕。
但她覺得,她與左相這世情緣,早在兩個孩子夭折那天,就已經消耗殆盡,愛情在她心中早就毫無意義,如今的她不過是囚在左相府裡世家聯姻的金色點綴。
江容與兄長想要上前寬撫,都被江母制止,難得可以發洩情緒的機會,她隻想安安靜靜的哭一會。
一隻白蠟淚流幹,江母手中娟帕沾滿淚痕,她收了脆弱的情緒,擦幹眼淚,她又是左相府端方沉穩的當家夫人。
除了眼眶紅紅,看不出半點端倪。
謹遵兄長的教誨,為了防止再度“偶遇”蕭顯,江容回去後一直在家躲着,閉門不出,對着那三人畫像,琢磨擇婿的終生大事。
直到齊王和陳若儀大婚那日,她才跟在江母身後一起出席。
齊王府的府門氣派,金色匾額上挂着紅色娟綢,喜色遍布,全府上下一片喜氣洋洋。
江容一下馬車,笑意就僵在臉上,迎面走來的蕭顯豐神俊朗、風度翩翩,但她怎麼看怎麼别扭。
真是陰魂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