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柱上系着紅綢,軟紅的地毯從屋内一直鋪到殿外,夾道兩側站着婢女,手捧托盤微微颔首。
陳若儀青襦襕衫,發髻高绾藏在金色發冠内,右側斜插着一隻素色玉簪,看起來有些格格不入,手執金線纏枝紋鴛鴦團扇,跨過馬鞍,撒谷豆,一步一步向前。
齊王伸手握住她的柔荑,透過團扇望向其後的一雙明眸,神色興奮,嘴角是壓也壓不住得勝的笑意。
團扇後的一雙明眸掩住失落神色,成婚前陳若儀已知齊王為人,府中美色如雲,宿醉平康坊也是常有的事,屬實不是良人。
礙于聖旨賜婚,她不得不嫁。
對于齊王來說,鎮遠伯雖然被降了爵位,但隻要兵權在手,遲早能有用得上的一天。
這一局,終究還是齊王更勝一籌。
眼中的漫天的紅綢随風飄散,刺目熾熱,不似今日這般鮮活貴氣,江容仿佛身處前世的婚禮,看着曾經的她,行諸禮,祭天地,拜宗廟,别父母,如今日這般,滿心歡喜的嫁人。
無邊無際的紅,像在她的心口壓了塊巨石般,喘不上氣,偷偷向後退幾步,不着痕迹離開前面觀禮的位置。
眼看隻剩半個身位就挪出人群,她試探着向後邁了一小步,左腳落下時踩穩安全,右腳落下時踩住了地面柔軟的凸起,她猛地收腿回來,渾身僵直不敢動。
完了完了,踩到人了。
那人沒有出聲,低頭看是一隻男子穿的烏皮六合靴,小幅度的回頭,餘光隻看見錦緞袍服的下擺。
非富即貴。
“抱歉,是我失禮了。”她緩慢的轉過身來,低頭不敢看那人,緊緊的盯着六合靴上她踩的腳印,從懷中掏出手帕,捧到那人身前,壓低聲音說:“如若不棄,請用帕子擦一擦。”
江容知道她一個未出閣的娘子将帕子送人,容易落下私相授受的口實,現下這場景,總不好和他說,讓他自己找帕子擦一擦。
那這道歉顯得太不誠懇了。
精神緊張的關注旁邊人,見他們都在專注觀禮,無暇注意到她,才放心一點。
這帕子盯着他擦完,拿回去燒了就是。
帕子被捧着,從她指縫見滑落一節,瑩潤的雲霞錦上繡着一片雪花,那是她的小字,濯雪。
那人未動,風似靜止一瞬,帕子被拿走,柔軟絲潤的質地輕拂過,從掌心到指尖。
“江娘子,幾日不見,為何避我如蛇蠍?”蕭顯攥緊手中的帕子,完全不在意六合靴上新添的腳印,“如果是因為那日的玩笑話,我在此向你道歉。”
江容猛地擡頭,對上蕭顯戲谑的眼神,第一反應就是——
踩輕了!
就應該狠狠的、重重的、下死腳的踩他!
帕子捏在他手裡,就像是她的把柄捏在他手裡,她咬緊牙根,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話來。
“既然裕王有愧,不如将帕子還給臣女。”
“江娘子這是哪裡話,我俯仰天地無愧于心。”
說着當面将帕子揣在懷裡,神色坦然的像是克己複禮正直君子。
她這氣鼓鼓模樣反而襯得不夠磊落。
“禮畢——”
禮官唱喝。
男女賓客分席,江容跟着母親坐在一衆貴婦千金中間,聽着他們談論時下流行的衣着首飾胭脂熏香,不太感興趣的單手托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