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的看去,湖心立着小小的亭子。
範閑忽然福至心靈,快步跑起來。
不知為什麼,他就覺得人在這裡。
越走越近,已經能看到通往湖心的白玉石回廊,許多架屏風圍着亭子,看不見裡面的情況。
踏上回廊的一刻,範閑放慢了腳步。
回廊不算長,在這裡,他能聽到竹制美人椅嘎吱搖晃,也能聽到書頁被翻動的窸窣聲,他幾乎能構想出亭中人的姿态了。
可我還沒寫紅樓,你看的是誰的書呢?
竹椅一聲聲搖在他心上,他一步步走向亭前。
沒有人來攔他,眨眼間就到了屏風前。
可他再次停住了腳步。
這是最後一次機會了,範閑想,如果這個李承澤不是他的那個,他就永遠失去了找到那個人的線索,他前世留下的最後一點念想也會全部斷開。
如果李承澤從未來到這個世上,就像被命運抛棄的李承平一樣,範閑不确定自己是否還有執念走下去。
他忽然想起薛定谔的貓。
隻要自己不揭開屏風,屏風裡就永遠都是他要見的李承澤,他就站在這裡,一瞬間就是永恒。
竹椅聲忽然停了。
沒了那聲音的陪襯,範閑才發覺自己的心跳聲震耳欲聾。
亭子裡的人似乎察覺了異樣。
怎麼辦?是留下揭曉答案,還是扭頭就走逃避現實?
“誰在外面?”
這聲音幫他宣判了結果。
熟悉而又遙遠的聲音,在闊别數十年後跨越兩世鴻溝回蕩在他耳中。
原來我不曾忘卻他的聲音。
李承澤察覺屏風後的人影,正欲令人去看看,那人影卻不管不顧的沖了進來,驚掉了他膝上的狐裘。
是個十餘歲的孩子。
“你要見我?”他起身走向這個孩子。
“是你要見我的”男孩聲音嘶啞,說不出的壓抑。
“是嗎”李承澤笑了“可我不認識你呀”。
“你猜猜我是誰”男孩眼眶裡噙着淚,語調卻惡狠狠的“三次機會”。
李承澤忽然有些頭暈,夢中的場景浮現,馬車上的少年逐漸與眼前的人重合,又陷入一團畸形的色彩中。
他扶住桌案緩解着暈眩,一個名字卻呼之欲出。
“範閑”原來是你,竟然是你。
“真聰明”。
剛剛還惡狠狠的小孩忽然露出不屬于幼童的滄桑而又釋然的笑容。
李承澤心口一痛,走到這個孩子身前
“既然要見我,見到了為什麼要哭呢”聲音從頭頂落下将範閑罩住,絲質的衣袖拂過臉頰擦去眼淚。
哭了?誰?我嗎?
範閑低頭胡亂揉了一把,果然滿手濕潤。
“李承澤”他一把抓住眼前人的衣袖卻說不出話來。
這人的識得他,相貌體态與他認識的分明是一個人,可又不是一個人,雖不是同一個,卻更接近他想要的那個。
“别哭了,我也想見你很久了,沒想到你還是個孩子”李承澤拉他坐在自己膝上,像一位最普通和善的兄長那樣将他籠在懷裡。
“你會經常做夢嗎”
範閑搖頭。
“可惜了,我這兒有個夢裡的故事”
“你說”範閑摸索着他玉帶上的紋路“我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