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快就能回家了。”他開門見山地說。
邁克爾微微擡眼,沒有表情。
“你父親已經在紐約那邊斡旋,”托馬西諾繼續,“他親自出面,這事已經快談攏了。隻等安排好替罪羊,洗清你在西西裡的嫌疑。還需要一點時間,為你辦好各種手續和文件。”
沉默片刻後,他又補了一句,語氣低了些:“我對今天發生的事情感到抱歉,邁克爾。
我原本以為巴勒莫的騷動是沖我來的,隻要我避開,你們就會安全。沒想到他們真正的目标,是你。”
這一次,邁克爾擡起頭看着他,眼神不重,卻極穩。
“背叛我的人是法布雷奇奧。他在阿爾法羅密歐上放了炸彈,隻要踩油門,就會立刻爆炸。”
托馬西諾沒有立刻回應,隻是深吸了一口氣,對法布雷奇奧的背叛感到失望。
“放心,不會再有下一次了。”他看着他說,“這是他們最後的手段,也暴露了他們的底牌。”
“他們都以為你死了,你現在很安全。”
邁克爾的指節在桌面輕輕敲了一下,聲音極輕,眼神冷峻,“不,還不夠。”
他緩緩擡眼,語氣冷靜到近乎平靜:“發動你手底下的牧羊人,告訴他們,誰把法布雷奇奧交出來,誰就能獲得西西裡最好的牧場。”
他們之間的對話很簡短,因為很快,書房的門被輕輕敲響,阿波羅妮亞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唐·托馬西諾,面條好了,你要現在吃嗎?”
聲音溫柔,帶着廚房裡蒸汽和暖意,從門縫間灑進這間略顯陰郁的書房。
托馬西諾注意到,坐在對面的邁克爾,那雙冷靜得像冷血動物般的眼睛,瞬間柔和下來,仿佛回到人間。
卧室靜悄悄的,隻剩風吹窗簾的微響。
邁克爾枕着手臂,望着天花闆,回想書房談話中出現的名字,圖裡·吉裡安諾,他對這個名字充滿好奇。
在西西裡流亡的一年裡,這個名字對他來說并不陌生。圖裡·吉裡安諾的事迹傳遍西西裡,連羅馬方面都在關注着他。
可今晚,他不想聽官方文件裡的吉裡安諾。
他想聽聽自己在西西裡長大的妻子,真正從這片土地裡長出來的人,是怎麼看待他的。
邁克爾微微轉頭,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頭,聲音低沉又柔軟,仿佛隻是随口一問:
“圖裡·吉裡安諾,是個怎麼樣的人?”
倪雅在床上聽到這句話,身體幾乎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這一瞬,她甚至感到一絲心虛。
名義上的丈夫在床上問另一個男人的名字,而她前不久才進入那個男人的夢境之中。
“唉,系統,我這個人還是道德感太強了,你覺得呢?”
系統沒有說話,她隻聽到短暫的微弱的電流聲,細品有點像聊天窗裡對方打出的一串省略号。
她一邊逗系統,一邊像回答高中曆史人物功過評析題一樣,挑着在車上系統給她的人物背景介紹,組織出一份中規中矩的回答。
望着窗簾被風輕輕吹動的輪廓,她斟酌片刻,才緩緩開口:
“他真正關心窮人的利益。西西裡所有的年輕人,睡前都會為他祈禱。”
她頓了頓,輕聲補了一句:“他是個英雄。”
邁克爾的手漫不經心地拂過她的發梢,輕聲細氣,“也包括你嗎?”
饒是倪雅這種反應慢半拍的人,也聽出了新婚丈夫語氣裡那一點點微妙的醋意。
不知道為什麼,她竟然覺得這樣的他有點可愛。
于是她像隻小羊羔似的,翻身貼到他身上,鼻尖蹭了蹭他下巴,
然後湊過去,輕輕舔了舔他的嘴唇,笑着問:
“你偷吃檸檬了嗎?好像聞到一股酸味了呢。”
他沒出聲,隻是用眼神攫住她的雙眼,靜靜地等着她的回答。
“邁克爾,這不一樣。”
他沒有放開她,聲音低低的,幾乎貼着她耳廓,語氣溫柔得幾近誘哄:
“哪裡不一樣?”
倪雅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盯着他的眼睛,故意裝出一副惡狠狠的樣子,一字一頓道,
“沒有人想和神明睡覺!”
話一出口,她臉一下子燒得通紅,趕緊扯起被子,把自己整個埋進了他懷裡。
邁克爾低低地笑出聲來,也伸手把她裹進被窩。
年輕夫妻笑作一團,薄被輕輕蓋住了兩人的低笑聲。
這一天發生了太多事,生死之事太沉重了。
需要一些原始的快樂,來沖淡那些深埋心底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