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出十指晃了晃,仿佛帶着自嘲的笑,自顧自地說,
“十個手指都凍住了,我當時害怕極了,以為自己的手不能要了。“
倪雅順着她的話看向她的手。
那是一雙幹活的手。皮膚粗糙,上面屬于生命的紋路像刻上去一樣清晰可見。
和她剛穿越來時阿波羅妮亞的手一模一樣。是白皙細嫩的反義詞,卻一點也不難看。
它有着極強的生命力。
這樣的一雙手,割過清晨的草,摘過正午的橄榄和番茄,晾曬過傍晚的葡萄。
被西西裡的陽光親吻過無數次,也被這片土地錘煉過千百回。
女傭托着奶酪盤和梅幹上樓,先鋪好床尾巾,在上面支起一張小桌,方便她們坐着享用。
尤斯蒂娜尤其喜歡那盤酸梅幹,倪雅忍不住閃現出一句“酸兒辣女”。像忽然記起來似的,這個年紀與她相仿的少女,肚子裡已經孕育了一個小生命。
她努力壓制住自己心裡那一絲怪異的感覺,盡量摒棄用現代觀念理解“十七歲的懷孕少女”。
“它幾個月了?會動了嗎?”倪雅歪頭看向她隆起的肚子,眼裡帶着好奇。
尤斯蒂娜被她的樣子逗笑了,臉上浮現羞澀又得意的的笑容,她抓起倪雅的手,輕輕按在自己腹部上。
“你等一下,”她說,“有時候它會動。”
十七歲的臉龐,無論經曆再多磨難,總會在不經意的瞬間,露出屬于那個年紀的稚嫩。她此時的表情,就像和玩伴分享新得的玩具,讓倪雅心頭的怪異感又強了一些。
手心突然傳來一陣輕微的觸動,倪雅驚奇地瞪大了眼睛。
尤斯蒂娜咯咯笑了起來,可笑着笑着,她的情緒忽然低落下來,“圖裡還不知道寶寶會動了,”她輕聲說,“我已經好幾個月沒見到他了。”
倪雅輕輕握住她的手,柔聲寬慰道:
“等到了美國,你們就能團聚了。可以一起準備寶寶的衣服,挑一張嬰兒搖籃,等着孩子出生。”
她頓了頓,笑着補了一句,“你們一家三口會在紐約過得很幸福的。”
尤斯蒂娜很快被她描繪的幸福場景轉移注意力,臉上帶着對未來的憧憬,忍不住對倪雅談起和圖裡的從前。
“我十四歲就愛上圖裡了。但他什麼都不知道。”
她說這話時,臉上帶着狡黠的笑意,像是大話西遊裡的紫霞仙子,臉上的神采明亮得讓倪雅感到目眩。
“那是他逃進山裡的第一年,他已經是一個大名鼎鼎的人物了。
那天,我爸在地裡幹活,讓我帶一沓裡拉回家交給我媽。我和弟弟從來沒見過這麼多錢,拿着錢一蹦一跳笑着穿過樹林,被兩個憲兵攔住,讓我們把錢交出來。
我們當時被吓壞了,哭着把錢交出來,他們兩個看着我們号啕大哭,反而一邊數錢一邊哈哈大笑。
他們走後,我和弟弟更加害怕,沒了錢不敢回家,兩個人抱着哭。
就在這時候,他出現了。就像是聽見我們祈禱和召喚,從天而降的神。
他那麼高,肩膀那麼寬,像太陽一樣。
他問我們為什麼要哭,我們抽噎着把所發生的事告訴了他。
他笑了起來,把一沓更厚的裡拉交給我們。還給我們寫了一張紙條:
‘不要責備這兩個漂亮的孩子。你們老了以後,他們會給你帶來更多的歡樂與安慰。從今天起,你們和你們的孩子們将受到吉裡安諾的保護。’
我心想,這個名字太奇妙了。
這之後的每天,我的腦海裡經常出現這個名字,還有那雙溫和的棕色眼睛,以及那太陽一樣的英俊的笑容。
我每天晚上都會祈禱,保佑吉裡安諾不會受到憲兵的迫害。”
她臉上浮現出羞澀而堅定的神情,眼中帶着近乎天真的勇敢:“我還祈禱,”她輕聲說,“祈禱吉裡安諾記住我,等等我,愛上我。”
倪雅仿佛能看見她周身籠罩的一層光暈,那種由明亮的欣喜,仰望的眷戀鑲嵌的一層柔光。
她推翻了自己以前的想法。
原來,真的會有少女愛上神明。
從尤斯蒂娜的房間回到卧室,倪雅還在想着事。就在她手指劃過門把的那一刻,系統的提示音突兀地響起:
“夢境任務階段進入尾聲。”
“宿主是否準備進入第三次夢境:‘海邊峭壁·告别前夜’?”
倪雅的指尖頓了頓,沒開門,隻是站在原地,手指輕輕蜷了蜷。
她必須做點什麼,提高幫助圖裡·吉裡安諾離開的成功率。
稍作思考,開口問道:
“這次夢境,可以多帶一個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