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之後也要見面的,但見過才會安心。
倪雅是突然被驚醒的,重物落地并滾動幾圈才停下的一串連續悶響打斷了她的夢境。
她掙紮着睜開眼,還沒看清發生什麼,邁克爾已經坐了起來,用被子遮住了她的視線,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别動。
百葉窗隔絕了室外的月光,室内漆黑一片,四周靜谧無聲。
他感受到房間裡第三個人的氣息。
過了一會兒,眼睛逐漸适應黑暗,他聽見一聲短促的笑。順着笑聲,看見門口處站着的阿斯帕努·皮肖塔。那張瘦削臉上的小胡子随着笑聲顫動,看起來得意洋洋的。
仿佛在說,你這的保安和保镖不過如此。
邁克爾打開床頭燈,看了看床頭櫃上的手表,淩晨三點。
他并沒有被他表達出的嘲諷挑釁到。
克萊門紮提前做過安排,吉裡安諾那邊的人如果來的話,不必阻攔。盡管他現在對這個安排感到不悅,但沒有表現在臉上。
“你的活動時間很奇怪。”邁克爾語氣平靜,“你在幹什麼?”
他迅速翻身下床,套上外套,打開百葉窗,任由月光照進來。他沒有開卧室大燈,妮亞還在床上。
“你剛才為什麼不把我叫醒?”
他繞過地上的半截聖母雕像,殘破的聖像依舊維持着慈悲的神情。走到露台門前,推開門,朝站在門口的人一擡下巴,示意到外面聊。
皮肖塔坐在露台圓桌旁的椅子上,露出殘忍可怖的笑,
“我喜歡看别人睡覺。這個時候他們最脆弱,如果我這時候用刀割開他們的喉嚨,他們連死前露出的都是茫然的表情。”
邁克爾神色未動,像聽一場無聊的表演。
皮肖塔覺得無趣,隻好改了說法,語氣中帶着一種病态的輕松:
“我喜歡看着别人睡覺,因為有時候他們會在夢中說出自己的秘密。”
海風将他們的話送進室内,倪雅在床上聽得清清楚楚,心裡罵了這個癫佬八百遍。
她聞到了外面的煙味,那個人一直在咳嗽,仿佛要把肺咳出來。倪雅忿忿地想,全咳出來好了,免得為禍人間。
皮肖塔本來就有肺病,月光下他的臉凹陷得更厲害,瘦得像一具骷髅。他全身使勁抑制咳嗽,終于不咳了,緩了緩才開口,“你拿到那份日記了?”
克萊門紮已經将證據送往突尼斯,況且吉裡安諾的母親将聖母像交給他時,皮肖塔也在場。邁克爾無意騙他。
皮肖塔歎了口氣,“在這世界上,吉裡安諾最信任的人是我,他連性命都托付給我了,隻有我能找到他。但他沒有把那份證據也托付給我。
那證據還在你手上嗎?”
邁克爾搖頭,“再有幾個小時,就要到我父親的保險櫃裡了。在我父親手裡,很安全。”他隐瞞了日記還在突尼斯的事實。
“吉裡安諾現在在哪裡?他什麼時候來?”邁克爾直視皮肖塔的眼睛,被他躲開了。
他答非所問道,“我是他的副手,他的表弟,他最信任的人。我和他戴着一樣的金腰帶,穿着一樣的鼹鼠皮褲。
可是,我在一個小村落引誘了一個年輕農村姑娘,把她肚子搞大了。
圖裡知道了這件事,他把我綁在樹上,用鞭子狠狠抽我。
這是我們的秘密。他不會讓我當衆受辱的,他不會讓我在那些人面前出醜。
可是我知道,如果再有下次,他一定會下令處死我的。這就是我們的英雄,圖裡·吉裡安諾。”
我靠!我靠!我靠!
倪雅在床上無聲咆哮,想讓這個人死的心更強烈了。
“系統,能不能讓他趕緊去死啊?被雷劈、被冰雹砸,有沒有辦法讓他去死啊?”
【抱歉宿主,能理解你的情緒,本系統是法治社會産物。】
邁克爾則暗自思忖,他為什麼要把這麼私密的醜事告訴我?我又不是神父。
他不動聲色地試探,“跟我們一起去美國吧。”
皮肖塔搖了搖頭,“我一直生活在西西裡,我喜歡這的生活。就算死,我也要死在西西裡。”他已經割開過那麼多的喉嚨,到了美國那個那麼多規條的地方,隻會束縛他的天性。
他想起那顆被他扔在地上來叫醒邁克爾的聖母頭,“那份日記就在這裡面,是嗎?”
得到肯定的回複,他露出了萎靡的神情,苦笑道,
“姨母騙了我。我問她東西在不在她手裡,她說不在;但她卻當着我的面交給了你。她一直把我看成兒子,我也一直把她當做母親。”
他頓了頓,臉上的表情仿佛飽受折磨,像有誰逼迫他承認令他痛苦的事實,
“她不信任我。”
皮肖塔走後,邁克爾輾轉反側,艱難入睡,夢見了一個光怪陸離的場景。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他夢到了圖裡·吉裡安諾,他藏身于一處海邊峭壁上。
而那個夢境裡,他的妻子阿波羅妮亞也在場。
清晨,一個唐·托馬西諾帶來的消息,冥冥中證實了那個夢境的内容。
——昨天他前腳離開翁貝托酒店後,唐·克羅切後腳遭到了吉裡安諾的刺殺。
這同時也意味着,他們的任務難度升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