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姐妹下樓。
沈銀斐:“這位公子行事雖然張揚一些,初衷也是為了保護他的愛犬,這跟婦人保護她孩子,您保護您朋友的心情是一樣的。既然大家的本意都不是傷害,何不化幹戈為玉帛?”
晉楚卿要齊靖瀾賠禮,他不願,晉楚卿照脖子抹去。動作快到沈銀斐都沒反應過來,齊靖瀾服軟。
收劍将齊靖瀾拍向沈金斐,沈金斐往後躲,齊靖瀾摔在地上。齊靖瀾恨恨地命人将晉楚卿逮捕,話沒說完卻說不下去。
晉楚卿:“散魂蠱已經流進你的血液。它會先麻痹你的手腳,再侵襲你的大腦。”
“……”
“但你也不需過分擔心,隻要你老實本分的,三個月不催動它就自動死亡了。”
“你……”
段雍錦:“……此人來曆不明,說話真假難辨,不如先回府請大夫診治,就算他們能跑這一家三口也跑不了。”
“……”廢物!
齊靖瀾走遠,群衆才敢上前安慰,婦人放聲大哭。
齊靖瀾回去以後先是找了大夫為自己診治,大夫沒診斷出他中的什麼毒,他疼得死去活來,當天下午齊家派人來抓晉楚卿。
晉楚卿提前結識與齊靖瀾對立的齊老二,齊老二制止一群人給婦人羅織罪名。
齊家因為齊文先在靈器行當獨占鳌頭多年,近年他的徒弟林窮逐成為後起之秀,齊家的日子沒以前那樣順遂。現在正有一筆雙赢的生意在跟沈氏姐妹談,齊老二也不想讓沈氏姐妹覺得齊家家風有問題,不值得長期合作。
不想給齊家添麻煩是其一,其二他也想滅滅齊靖瀾的威風。
雲嶰醒時在一間舊屋。
從屋裡出來,婦人正抱着無望:“你醒啦。”
無望看到雲嶰後把頭移開,臉埋在婦人胸中。
雲嶰:“……這些日子那人可又來找過麻煩?”
“來過,不過先生都化解了,這兩天就不再來了。”婦人,“當日多虧了您與先生出手相救,否則我的孩兒恐怕性命難保。”
“……先生呢?”
“——煎藥去了吧。”
雲嶰的藥還差最後一味旗山蓮。旗山蓮市價至少五百兩,且常常有價無市。
正思索,一十歲左右,形似乞丐的孩子攔住晉楚卿,說有人想見他。
晉楚卿問誰。
少年剛要說,見雲嶰走來,吓了一跳,連退幾步,迅速跑開。
“……”
以為隻是尋常乞丐,雲嶰并未在意。
“剛醒就出來了?”晉楚卿。
“出來走走。”他方才感應到了真相珠,可惜剛出客棧感應就消失了。
蝴蝶玉一直在移動,而真相珠的感應雲嶰在闵莊還是常有,到了邝都反而斷了。現在突然出現,大約是對方用了什麼隔斷,現在又把它取出了。
“身體感覺如何?”
“恢複得很好,多謝先生這些日子費心照料。”
“有不适告訴我。”
“……巧娘說齊靖瀾找過先生又走了,他為什麼會善罷甘休,先生為他解毒了?”
“……算是吧。”
雲嶰想再問,想起那日近侍的空掌,還有晉楚卿避諱人的碰觸之事,有些出神。
真相珠的感應再次傳來。
二人循着雲嶰的感應來到目的地,高懸的牌匾上赫然是沈府二字。
屋後毛竹茂盛,氣劍掃落竹葉。
雲嶰過來,晉楚卿收勢。
之前他以為先生内力低微,可與齊靖瀾那一戰似乎并不如此。
葉冀已四個月,巧娘提起過,他可以吃些輔食了。
早晨雲嶰把磨碎的蛋黃與米粥推給晉楚卿。
屋裡看書的晉楚卿将書合上看向他,雲嶰:“他怕我。”
雲嶰已恢複青年模樣,他此前消失了五天,回來後傷情加重,手裡還攥着蝴蝶玉。晉楚卿問他,他說是在野獸腹中找到的。
“……”
敲門聲響起,小乞丐噙着淚出現在二人面前。
“那天我街上的大哥看到你們為那位嬸嬸不惜與齊靖瀾起沖突,知道你們是好人。”少年撲通跪在地上,從衣服中取出一張疊好的紙,頭貼着地,“你們認識沈銀斐,能不能……能不能幫我給沈銀斐遞一紙罪狀。再幫我們說說情……”
破舊的茅屋滿是藥味,地上有起草狀告齊靖瀾的文字,李琦躺床上眼半睜,嘴裡發出呓語。他身邊有一乞丐在照顧,少年回來乞丐離開。
晉楚卿瞧了一會兒地上的李琦。
“我說的句句屬實,沈銀斐是我們最後的希望了。”
“你自己怎麼不去?”晉楚卿。
“我去過,但與她産生了一些誤會,現在她身邊的人不讓我們接近。”少年,“沈銀斐跟她姐姐不同,是個好人,你們也是好人。”
雲嶰接過他的狀紙。
少年名為牧童,本為乞丐。五年前遇到香兒,與之為友。李琦見其聰敏,收他與香兒共同讀書識字。好景不長,十二歲的香兒在街上被齊靖瀾看上糟蹋,生瘡染病。
李琦往衙門告發,衙門相互推诿。李琦持續上告,引起齊靖瀾注意,為刺激李琦還特地養了條名為香兒的狗,在他面前呼喚。
李琦大怒。
四處碰壁的他決定出外尋找機會。他一走一年半,家裡沒有錢,牧童做工還沒乞讨掙得多,于是重操舊業。大女兒蘭兒為給香兒治病,放下刺繡,去錢莊找報酬更高的賬房差事。錢莊人見大女兒生得标緻,把她送給錢莊主人。錢莊主人與齊靖瀾相識,二人合計共同享用。
——
陪雲嶰在巧娘和李琦周邊确認完消息,晉楚卿:“當年齊文先被王權排擠,現任齊家家主為了齊文先犧牲了他的妻子,齊靖瀾是那位夫人的孩子,他也是因此被送到曳國十幾年。齊家不可能大義滅親。”
要面對的阻撓可想而知。沈家姐妹當時的态度,也很明顯。
“先去看看吧。”
沈銀斐行蹤不定,難以捕捉。
雲嶰守株待兔,暮色降臨晉楚卿:“怎麼,沈家姐妹還沒回來?”
“……你怎知是回來?”
“見了她們。”
“——你與她們說起這件事了嗎?”
明快地笑聲響起,沈金斐從暗處走來,雲嶰過去,沈金斐被吓一跳,女侍驅趕他,沈金斐眼睛黏在晉楚卿身上,喝止住女侍。
因雲嶰答應要親手把狀紙交給沈銀斐,所以他沒讓沈金斐轉交,而是請她把自己引薦給沈銀斐。
沈金斐一反之前的态度,把晉楚卿和雲嶰請到府中款待。她為齊靖瀾一事義憤填膺,說自己一定會說服沈銀斐絕不袖手旁觀。
二人被沈金斐留在府中,分别安置在左右兩個院子。
跟牧童去看李琦前,無望已被送到了巧娘那,他的生活不用擔心。
想到沈府說不定有旗山蓮,晉楚卿也沒拒絕。
沈金斐告訴晉楚卿沈銀斐回來了,邀晉楚卿晚宴。
沈府仆人給晉楚卿送來了宏國衣裝并要為晉楚卿梳妝裝扮,晉楚卿不讓他們碰,他們也沒說什麼。
将晉楚卿帶到金斐殿,仆人從外面把大門關上。
金斐殿暖光昏沉,香氣濃郁。
“沈銀斐跟謝雲呢?”對外雲嶰用的依舊是化名。
“大概在各自的房間休息。”沈金斐,“哎,先不要走嘛。聽我把話說完。”
“……”
“老實說,李琦的事,我可能很難幫到你。但你朋友的傷,我可以想想辦法,你在找旗山蓮對嗎?”
她在晉楚卿衣服上畫着圈:“我有。當然,不是免費的。”
“……”
沈金斐:“……你幫他遞狀紙,你了解他嗎?他是岚城李家餘孽,我聽銀斐說起過,盛極時,他的兄長李伍李陸可比齊靖瀾兇殘多了。”
“……”
“各國習俗不同,他從曳國歸來,沾染曳國風氣在所難免,我後來與齊靖瀾見過幾次,他隻是單純喜歡美好的事物,不像狀紙中描述的那樣。上次你那樣得罪他,他不也沒有糾纏嗎?”
“香兒我可以替他賠償,至于蘭兒,她并不像香兒那樣到了絕境,她還活着,其實她自己忘記,還會有美好的未來不是嗎?”
沈金斐:“她并沒有因一次侵害,就徹底失去什麼,她可以離開這裡遠走,或是當做沒有發生,繼續正常生活。因一次打擊就尋死覓活,還連累家人,實在脆弱又愚蠢。”
“有些看起來脆弱的行為,隻是因為她們在别的方面,從更早以前就被限制更深,受害更深。”
“限制是旁人加的,我也是女子,如果我是她們,如果真的無法改變,我隻會享受。她們完全可以如我一般。”
“你不是她們。男女之别的本質是強弱、世風規則之别。你的類比是齊靖瀾。”
沈金斐:“你無法否認,這不過是肉身而已。被碰到也沒關系,□□是人原始的沖動,交合也不是難以啟齒的事。那些羞辱是曆史附加的條框,是人自己定義的,隻要還活着,隻要自己不在意,這甚至算不上真實的傷害。它可以像被刀片劃破的小指一樣,愈合之後不留下一絲痕迹。”
“當蘭兒是你父親,你也如此開明?”
“……”沈金斐手掌向晉楚卿揮去,晉楚卿攥住她的手腕(衣袖)。
——
剛出金斐殿晉楚卿就被人拽了過去,三更半夜猛然看到雲嶰,就算是晉楚卿也是心猛一緊,不過他并未表現出來。
“……狀紙親手給了沈銀斐?”
“她說會向牧童了解情況。”
晉楚卿意外,把沈金斐的衣物交給雲嶰:“找找有沒有你的東西,我還有事要辦,你出府等我。”
還有貼身之物……
雲嶰抓住要走的晉楚卿的手,問:“……你怎會有這些東西?”
抓住了……
前段時間還不行,晉楚卿想起上次在客棧也是這樣。
雲嶰松開,晉楚卿:
“扒下來的。”
“……”
雲嶰也知道沈氏姐妹難以信任,于是聯系了最近的勻巷閣勢力,約摸十天會有勻巷閣的人來。
不過就算有勻巷閣的幫助,這案子走正常程序,最後的結果也多半是銀錢。
大家族總有各種豁免權。
——
邝都最近發生一件奇事。
有位尋花問柳的男子,在花街與人風流後,哭訴自己不潔要撞柱自殺。
初聽不可思議,再打聽原來那男子是宏國男兒。
宏國男子初入胥宿被人诓騙入花街,還被迫做出污穢之事。
男子撞柱後昏死過去,陪同的仆人偷偷回去給自家小姐報信兒,長姐上門讨公道,老鸨想息事甯人,将他的銀錢還給他,長姐扔了她的銀子,把花樓砸了。
邝都的男子都打趣宏國男子有福,說他們也想體會體會白嫖的滋味。
有這麼說的不稀奇,有這麼做的也不稀奇。但凡人們能産生的想法,在世界的各個角落,多的是踐行家。
幾個窮困的急色鬼學宏國男子在其他花樓哭哭啼啼逃避銀款,被人打了一頓。
到此這也不過是件荒誕的稀奇事兒,大家說起來,隻覺得歡樂。沒想到三日後,那男子竟真自殺了。
鬧出人命,事兒就多了陰影與沉重。
多數人覺得他的死不值得,隻有小部分能理解他。
少部分中有極少數人贊頌他的烈性。
贊頌者來自宏國,沈家還給男兒送了烈男匾額。
牌匾無法撫平長姐的傷痛,她罵男兒糊塗。
糊塗是糊塗。
不同的人眼中,糊塗法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