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一旁,手心裡躺着粒藥,看看他鋪好的米色外衣,又看看他忙碌的背影,恍然間,好像回到了高二那年的運動會,她心有觸動,卻還在強撐。
“我自己可以的,你不用在這浪費時間,他們還在等你,我——”
裴岘禹将燒開的第一壺水倒掉,從衛生間出來,擡手做了個收聲的動作,“小嘴巴,不說話,你要不想坐,就直接去換安心褲,然後安心地躺下,OK?”
冉思沐沒再和他糾纏,就水吞下止痛藥,拿起東西鑽進洗澡間。
再出來時,床頭放着個一次性紙杯,水是溫的。
她躺進被窩,裴岘禹握着手機,斜靠在另一張床上休息。
誰都沒講話,安靜的室内隻有他視頻外放的聲音——
“……幫女朋友緩解痛經的正确方法……”
“我真沒事了,吃過藥就好,謝謝你。”
他置若罔聞,來回扒拉屏幕,然後突然起身來到她床邊,稍稍拉開些冉思沐緊裹的被子,捏着被角站在一旁,垂眼看着她衣物完整的身體發愣。
果真應了她說的話,裴岘禹對付女人看似遊刃有餘,實際根本毫無經驗。
他靜靜站了半分鐘,眨眨眼,看上去有些緊張,他将拉開的被角搭在她腰間,俯身摸摸冉思沐的手和腳,觸感冰涼,他忍不住皺眉,挨着她坐在床沿。
搓熱雙手,趁她不備鑽進被子,大掌覆在她的小腹上,隐約也能感覺到寒意。
“真這麼涼……”
裴岘禹不和她講話,冉思沐也沒有力氣折騰,嘴皮子懶得再動,同樣保持沉默。
她隻垂眼看着那個動作笨拙的男人,又翻出手機,比對着在她的身上找視頻裡提到的穴位。
他輕捧起她的腳放在懷裡,在腳踝凸起的骨頭周圍摸索,比着手指寬度,找準位置幫她按摩。
掌心很暖,隻隔着薄薄襯衫的身體也很暖,但按摩穴位對冉思沐這樣的重度痛經患者來說屬實沒用。
可她沒有喊停。
他的手機熄屏,世界像被一鍵靜音,冉思沐靠着柔軟的枕頭,看着分外專注的裴岘禹出神。
明明什麼都聽不到,卻還是覺得耳畔很吵。
“裴岘禹,當初,你為什麼沒和姜钰在一起啊?”
男人手上動作一頓,輕輕歎氣,鼻息襲上她的腳趾,癢癢的。
裴岘禹看着懷裡不老實來回搓動的腳趾頭,有些無奈,他繼續揉捏,不答反問:“那你覺得會是為什麼呢?”
冉思沐認真思考起來,兀自嘟囔着,“因為你年少輕狂?辜負真心?結果錯失摯愛?現在終于久别重逢,可惜你英年早婚……”
他擡眼看過去。
冉思沐側躺着,臉頰陷在枕頭裡,肉肉堆起來,她掰着手指頭一條條細數,看起來有些不太聰明。
裴岘禹跑神了,按摩的動作變成了暧昧的撫摸,她輕輕蹬了一腳,他才收回目光,低下頭繼續用力揉,啞聲又問:“那我再問你,兩個人在一起的前提是什麼?”
“是喜歡,就算不喜歡,也要有情意在,一見鐘情也好,日久生情也罷,總歸是要有情,你們兩個金童玉女,應該屬于……惺惺相惜?”
“可我明明說過,我不喜歡她,至于你說的‘情’……”
她沒插嘴,默默看着他,聽他緩緩道:“‘情’這一字,最不可靠,因為一份情意搭上自己的一生,不蠢麼?”
冉思沐眼神閃爍,悄悄别開臉,點了點頭,“也對,是挺蠢。”
她呆呆望着牆上的裝飾畫,腦海中回響起會所休息室外,她無意間聽到的他和莊星培的對話——
“還說什麼各取所需,我看像愛而不知,朋友多年,沒見你這麼緊張過誰,你喜歡她吧?”
“……少放屁。”
“你們看起來感情很好啊。”
“感情?婚姻的本質不就是利益置換?需要感情嗎?她願意給我一個家,我當然要照顧好她……對吧?”
不知道他是在問誰,也不知道他是在努力說服誰。
但冉思沐知道,裴岘禹的确不會輕易卸下心防去愛一個人。
父母的悲劇對他影響至深,他從來都不相信什麼所謂的愛情,而夫妻,更不是什麼牢不可破的關系。
婚姻裡沒有赢家。
無論曾經多麼相愛的人,都頭來都隻會是兩敗俱傷。
她忽而又想起婚前曾和謝容短暫的談話。
利益置換,确實也沒毛病,他們的結合,約法三章的第一條她自己就寫得很清楚,冉思沐理解,也完全認同。
隻是……
隻是她卻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心底某個角落的空缺。
靜谧中,睡意昏沉。
冉思沐跌入夢中,思緒百轉,飄回到五年前,那個缺口被撬起一角的雪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