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這些,隻有沈知微知曉,她不能說,說了也沒人信……
沈知微閉上雙眼,調整了下呼吸,開口道。
“哼!父皇壞!昨兒個,你才遣人到兒臣宮裡,教訓兒臣要守女德女戒,要有天家公主的風範,今兒個,兒臣都照您意思做了!您又教訓兒臣,兒臣……兒臣,真是做也不是,不做也不是,哼!
不理你了,我要告狀到母後那裡去!”
嬌俏的小女兒口吻,沈知微信手拈來,聰慧如她,自然知道這個時間點,彼時年少的自己該說什麼。
“哈哈哈,是朕不好!是朕不好!該罰,該罰!”
嘉和帝有八子,卻唯得沈知微一女,他最是寵她,就算沈知微想要天上的月兒,嘉和帝都願意派人去給她取。
所以嘉和帝聽着這似嗔還嬌的話兒,是一點不氣,甚至還舉起手輕輕拍了一下自己的臉頰,似要給沈知微出氣一般。
見的這一幕,沈知微心中更是一歎,輕不可聞的搖搖頭,她心中第一是想救沈昭臨的,但是要是能保全父皇和母後那是再好不過了。
不過,感慨隻是一時的,沈知微心知馬上李貴妃她們的污水就要潑來了,這不是她顧影自憐的時間。
“噫?母後呢?父皇母後呢?兒臣有要事要同您和母後說呢?以往母後都很守時的,怎麼今天……”
沈知微故作天真的眨了眨眼,将自己不谙世事的小女兒模樣做到了極緻。
嘉和帝起先也沒注意到此處,被沈知微這樣一問也心中奇怪,他記着他這位皇後啊做事最為妥帖,每逢節慶佳節,總是第一個到場安排宮人的。
“阿翎你快去叫叫母後呢!”
沈知微見已然給嘉和帝埋上懷疑的種子,這火兒要慢慢扇才好,也不及于一時,先讓沈昭臨前去把這事解了。
待得沈昭臨出的門口。
沈知微心裡甫松下一口氣,正欲告退,回銮駕裡歇歇。
卻不想轉身的時候,忽然聽到嘉和帝輕聲說道。
“微兒何事?你母後還未來,是有人欺負你了?你先同朕說說,朕與你做主!”
沈知微微微一愣,定眼看了過去,嘉和帝蒼老的雙目看着她滿是疼愛。
是了,嘉和帝何等人,二十歲登基,在位三十七年,平衡得各方勢力,大胤得以承平三十七年,足見的嘉和帝是多麼一個聰慧,心思如發的明君了。
這般人,怎麼會察覺不了沈知微今日佯裝開心皮下的心事重重呢?
沈知微定定看去,剛才說有事的确是托詞,但,其實已經有一件事自她蘇醒後盤桓在她心間許久了。
隻見沈知微雙膝一軟,跪了下去,臉上的嬌羞神色全然不見的蹤影,隻剩下了絕決的凜冽。
“兒臣想和蕭景珩解除婚約!”
沈知微聲音不大,最多皇帳裡這一圈兒的人聽的見。
但這幾個字,宛如驚雷,震驚在聽到的每個人心間。
“胡鬧!”
嘉和帝站起身來,将手中把玩的玉如意一把拍碎在了桌案之上。
沈知微垂眉不發一言,她知曉的,她與蕭景珩的婚事不僅因為蕭景珩養在嘉和帝身邊,知根知底,也是因為蕭家親兵軍事力量強大,是權衡朝堂的關鍵一環。
可是……
她真的恨蕭景珩入骨,就算明知會被嘉和帝責罵,她也想試試能不能解除婚約。
果然是不行麼……
沈知微沒有說話,依舊低着頭不發一言。
但,半晌過後,突然,她又聽見嘉和帝哀歎般的語氣。
“微兒,他是怎麼了你,你不是一直很喜歡他麼……你……唉,說與父皇聽……”
有轉機!
沈知微心中一喜,果然,她賭對了!
嘉和帝愛她入骨,說不定、說不定真能卸下這個枷鎖……
于是,沈知微将頭垂的更深了,卻依舊不發一言……
有時候,最好的載髒就是不說話,一說話讓人落了實處,還得去圓,而不說話,總能使人遐想萬千。
見的沈知微這般做派,嘉和帝心中是一驚,他記得沈知微一直、一直很喜歡蕭景珩,隻要見着蕭景珩的地方,不出十步總有沈知微跟隻小蜜蜂一般圍着蕭景珩叫着“明湛哥哥”、“明湛哥哥”,再聯想沈知微剛才歡欣語氣下的悲涼、以及她今日居然乘着她許久不坐的鳳翟攆前來了,這、這……蕭景珩必然是給了自家女兒天大的委屈!她才冒死也要和他一刀兩斷的!
聰明的人必定多疑!
這句話自古不假。
“罷了、罷了,微兒,你想必是受天大的苦楚,若是要、唉、若是要……朕拉下這張老臉也和蕭嶽铮那老家夥說清楚!
大不了到時候宗室裡挑一個出挑的貴女,按賢懿大長公主的規制下嫁,也不算辱沒了他蕭家去!”
“謝父皇!”
沈知微擡起眼眸,一雙妙目包含熱淚似是受了天大委屈得以伸張一般,但她叩首下去的瞬間,心中的喜悅都快從嘴角溢出來了。
——
但,所有人都沒察覺。
皇帳之外,一人靜默而立,那是蕭景珩他已在門口站了許久了。
蕭景珩自幼習武,耳目聰覺,剛才皇帳裡的話,雖然隔着遠,但已然一字不拉落在他耳間。
蕭景珩沒有動,沒有說話,臉上甚至沒有一絲表情。
可從他攥緊的掌間流下的血迹,卻滴落在他軍鞋邊一圈,宛如在雪中綻放的紅梅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