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時三更,宮門落鑰——
是夜,萬籁俱寂,唯獨栖凰閣還亮着燭火。
如不是宮裡的巡更太監敲着梆子的聲兒響起,沈知微都未曾料到她看這密信能到這時辰。
“……北疆暗樁……二十七人……這是把皇宮都給漏成篩子了……”
沈知微指尖劃過上面觸目驚心的人數,其中好幾個名字後面跟着的還是“栖凰閣”三個紅彤彤的大字,就算她這般小心,自家宮裡也有如此多的人混進來,更遑論其他宮殿呢。
可惜的是,她手裡所有的資源能查到的便隻有這麼多了,畢竟重生過來後,她才緊鑼密鼓的從零開始織羅自己的勢力,這已然是極限了……
沈知微扶扶額,心下暗歎了一口氣,隻能寬慰自己事情得一步步的做,見招拆招吧……
就在這時。
窗外突然傳來“咔”的一聲,枝桠斷裂的聲音。
沈知微忙推開窗棂,警惕的往外看去。
卻見,蕭景珩着着一身月白色的中衣,側身而立在沈知微的窗外的廊下,端方清逸仿若谪仙一般——嗯,如果忽略他懷裡抱着的是那個枕頭的話……
“少帥是要給本宮守靈啊?”
沈知微沒好氣的說道。
她有且僅有的、不多的對蕭景珩救過她的感激,被今天蕭景珩讓她丢臉的怒氣已然消磨幹淨了。
沒直接叫宮人把這男人拽走,已經是沈知微涵養出衆的證明。
卻不想,這男人——蕭景珩,這一刻面容上沒有白日裡那種呆滞癡傻之氣,月華映在他側臉鍍起了一層銀邊,端是讓他更添了幾分出塵清冷的氣質。
“參宿四正在墜向昴宿。”
蕭景珩指着天上忽閃忽亮的星宿。
“《天官書》有雲,此象主……”
“主刀兵。”
沈知微沉言片刻,不自覺的接上蕭景珩的話語。
這星象之術原也是蕭景珩教與她的,沈知微還記得兩人年少時,蕭景珩常同她說過,他要學那諸葛卧龍,上通天文、下知地理,匡扶社稷,做那萬世名臣,護佑國家。
那時的蕭景珩,可一直是她心目中的少年英雄呢,……可誰想到兩人最後能走到那般田地。
罷了,蘭因絮果,璧月難圓,自古如此而已……
沈知微心中感歎一聲,她那漂亮的雙眸又湧上笑意,依着窗棂對着那抱“劍”觀星的人兒調侃了一句。
“這是蕭少帥突然憶起了?病大好了呢,本宮這就禀報太醫院,給您換個更對症的方子......”
就知道這家夥絕對沒失憶,呵!就知道他有問題!
沈知微心裡冷笑一聲,趴在窗棂上準備看蕭景珩怎麼圓起。
“什麼憶起了?憶起了什麼?是、是清霜告訴我的!”
誰知道,蕭景珩原地突然蹦起,連退三步回到那庭院裡,手裡死緊的抱着他的枕頭,用一種不容置疑的口氣,認真無比的盯着沈知微的眼睛說道。
“清霜?少帥的佩劍不是……”
沈知微還記得今天春桃叫宮人去收拾蕭景珩的衣物的時候,特意囑咐了可不能帶什麼兵械器具來,就怕萬一蕭景珩真的失憶失智發起狂來,他們可攔不住,畢竟他傷的是腦子,可不是他那一身天下無雙的武藝。
“哼,就是這個,你懷疑我,我不同你看!”
蕭景珩雖然嘴上這般說着,卻故意把枕頭往沈知微面前一遞,上面歪歪扭扭的繡着“清霜”兩個字。
“……”
無語。
是沈知微對她這位昔日的仇敵最大的尊重。
但,沈知微還是不打算放過蕭景珩,隻見她眉眼彎彎掃到蕭景珩剛放松下來的肩膀。
沈知微略帶壞笑的語氣突然又再次響起。
“哦,少帥真要同本宮說說你那懷裡的‘清霜’?”
沈知微故意用指尖敲了敲窗棂,鎏金護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正如她的語氣一般陡然轉冷。
“欺君罔上可是死罪!”
誰知,就在這時。
蕭景珩突然把枕頭往地上一扔,整個人蹲下來抱住雙膝。
"姐姐兇我...",聲音悶在臂彎裡,肩膀還配合着抖了抖,"我要告訴陛下..."
拿父皇來壓自己?
沈知微一下子沒料到這位昔日在朝堂上何等威風蕭少帥,此刻竟像個告狀的小童一般,居然拿父皇威脅自己。
"去啊,正好讓父皇瞧瞧……"
沈知微更是冷笑一聲,她可不吃這套。
“你……你是壞姐姐……我再也、再也不……”
就在沈知微還要再次發難繼續緊逼蕭景珩之際。
門外突然傳來宮監響亮的唱喏聲箱。
"皇後娘娘駕到——"
母後?
母後這麼晚了還來自己宮裡做些什麼事情?
沈知微皺着眉頭隻好放棄了繼續緊逼蕭景珩的事情,披上了大氅,整理了下衣冠,出的宮門迎接母親。
“哎呀,這可憐見的,知微,不是母後說你,你怎麼讓景珩睡在園子裡啊!”
溫靜徽進的門來,首先見着的就是在院落中蹲着的蕭景珩,那可是滿眼的心疼。
畢竟俗話說得好,丈母娘見女婿算半個兒,何況是蕭景珩這般舍生忘死還救過她的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