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少帥有令!請長公主登船!”
傳令兵的聲音在獵獵江風裡響起,攬在舷梯前的畫戟已齊刷刷的讓開來。
沈知微唇角微揚,将長弓抛給身後的方承襄,紅裳翻卷間已踏上吱呀作響的舷梯了。
甲闆盡頭,蕭景珩玄色大氅在漸臨的暮色中翻飛如雄鷹展翅的雙翼。
他單手按劍而立,輪廓分明的面容隐在陰影裡,唯有那雙眼依然亮如寒星,沈知微每每與他相望,都不自覺被這人堅毅的眼神吸引過去。
……咳,他好像臉色更慘白了一些,許是累的吧……
站到甲闆上,沈知微瞧了蕭景珩一眼,雖然此時要救阿翎心急如焚,但心頭卻總不自覺響起一絲對蕭景珩的關切,但沈知微很快便把這絲異樣給壓了下去。
“蕭少帥好大的威風,本宮的箭術足不足以證明我是我自己了呢?”
沈知微開口沒有半絲退讓,将蕭景珩難為她的話語原封不動的推了回去。
蕭景珩怔了一瞬。
随即,獵獵江風中傳來微不可聞的笑意。
是的,他笑了,蕭景珩笑了。
那笑聲很輕,隻在沈知微和蕭景珩中間輕輕飄蕩,很難被第三人察覺。
但就是這般卻也讓沈知微握緊拳頭,雙目警惕的盯着眼前的男人,她并不明白,這有什麼好笑的……莫非他又想出什麼刁難的主意來?
……呵,來便來吧,她可不怕呢!
可蕭景珩隻是看着她,眼底的冷厲不知何時已然化成了某種難以言說的情緒。
……他原以為自己會怒不可遏。
正如他聽見沈知微選婿,正如他聽見沈知微不要自己跟随那時一模一樣。
眼前更是,她當衆射落玄甲軍帥旗,無異于當衆打他的臉呢!
可偏偏……
蕭景珩隻覺得胸中翻湧的不是怒火,而是一種近乎疼惜的柔軟。
——是了,她就該如此,她本該如此!
就該這般桀骜不馴,就該這樣永遠昂着下巴,像團燒不盡的烈火。
前世金殿上,沈知微抱着沈昭臨的屍首,那最後一眼的寒冷直到今天依然讓蕭景珩痛徹心扉。
而這一世……
“哼!合該如此……”
風中突然傳來蕭景珩的聲音,更輕更飄渺,宛如散在風中的雲煙。
“什麼?”
沈知微皺眉不解的反問道。
但蕭景珩沒有回答她,已然轉身背了過去。
隻是他沒吐出的剩下半句話,恍如誓言般在蕭景珩心裡響起。
……合該如此。她生來就該是天上的鳳凰,而他甘願做那托住她的長風。那怕燃盡性命,也絕不能讓她的光華再損失一點。
想到這裡,蕭景珩頓下腳步,微不可察的瞧了沈知微一眼。
……嗯,前提是那些莺莺燕燕,不對,男的應該叫草草木木,合該離沈知微遠一點,否則蕭景珩不介意自己練了半輩子的武藝全部用做了除草工具去了!
——
“跟我來!”
蕭景珩和李影帶着沈知微往船艙裡走了進去。
艙門剛一打開,黴味混着鐵腥味撲面而來。
沈知微眯起眼睛,借着李影手裡掌着的燭火方才看清船艙裡的東西。
隻見,船艙内部,整整齊齊的碼着數百口包鐵木箱和麻布口袋,最前面的箱子已然被撬開了裡面全是雪亮的鐵錠,而一旁的麻布口袋周邊也散落着沒被收放好的鹽粒。
“那是……”
沈知微瞧見了口袋的一角和那些鐵錠,一把接過李影手裡的燭火快步走進前。
“果然如此!這是阿翎的印鑒!這些都是淮北的官鹽!”
沈知微芊指一指,麻布口袋的一角清晰可見用着鮮紅色的印泥蓋着的沈昭臨的大名。
“不止!看看那些鐵錠……這不是普通的鐵……”
蕭景珩聲音一沉,隻聽“咔呲咔呲”的聲音頓時響起,沈知微瞧了過去盡是眼前人攥緊的拳頭指節發出的聲響。
“……這是融了軍械重鑄的鐵?”
沈知微摸了摸那些鐵錠,臉色頓時煞白,軍用的精鐵和普通民間用的鐵大不一樣,是百煉出來的精鋼,渣質極少,隻需手指一摸便可分明!
“如是你弟弟貪墨官鹽的罪名坐實了,那下一步,這些軍械被盜的罪名想必也會加諸在他頭上,……呵,那他們可開心極了,真是上天賜給的上好替罪羊啊!”
蕭景珩冷笑起來,但面沉如水,他家世代守護邊疆,看見這些東西和看見手底下兒郎的血有什麼兩樣呢?
“等等!那印鑒,阿翎印鑒應該是在……”
沈知微畢竟冰雪聰明,眼前這震懾的一幕隻是讓她失神了幾分,然後立刻切中要點。
“……一般朝中派欽差下江淮官印什麼的都是由随行的戶部官員一并收藏好的!現在你知道陛下為何如此震怒,如此焦頭爛額了吧!”
蕭景珩那寒星般的雙眼突然逼近沈知微,沈知微忽地明白為何自己父皇死活不讓自己參與其中,其中的複雜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