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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衆人的矚目中,沈知微和方承襄快步走到了李老太爺面前。
隻見那剛才還耷拉着眼皮,似睡非睡的老人家此時兩眼微睜,那渾濁的瞳仁裡,沈知微卻仿佛看見了無數的精明。
還未等沈知微開口,方承襄卻已先問上了。
“老太爺,這可是鹽引議标現場,這三十兩……三十兩可不能胡說,但、但您要真有這個本事,是否說說其中的奧秘,解與在場諸位聽聽……”
方承襄話音未落,忽然聽到一聲顫巍巍卻帶着陰恻笑意的聲音響起。
“你,不夠格。”
循聲望去,盡是那從來這會場一直沒直接開過口的李老太爺發出的聲音。
聽着這話,方承襄臉憋的通紅,他因出身低本就很重視榮譽,今日好不容易有了官身,雖說是舉子補提的,但好歹也算正緊功名,這……這老頭子居然說他、他不夠格,那在場所有人還有其他人夠格麼?
方承襄被激怒了,剛想開口訓斥李老太爺,但卻不想李老太爺卻先了一步,豎起一根手指,然後直指向沈知微。
“要聽,隻有殿下配聽,其他人都不夠格!”
話音一落,李老太爺又閉上雙眼,恢複那副似睡非睡的模樣,絲毫不把漲的臉色通紅的方承襄放在眼裡。
其他商人見到也紛紛乍舌,畢竟方承襄怎麼說也是主持這次鹽引的官啊,而且還是背後有長公主提拔的京官呢!
平時連周萬貫這種大戶見到他們本地的知縣、道台都要畢恭畢敬的,這、這李老太爺居然敢不把一個京官放在眼裡,實在是……實在是太嚣張了!
沈知微沉吟片刻,按住了想發作的方承襄道。
“好,派人隔出一間密不透風的暗室,本宮細細聽與李家太爺的計劃!”
很快,便有侍從在摘星樓的隔間布置了一下,将兩人請了進去。
沈知微剛進的屋内落座,忽地擡眸卻看見剛才還昏昏欲睡不與任何人說話的李老太爺忽然從懷裡掏出一隻香來,然後拿在兩人中間,看着香的煙氣垂直往上,方才點點頭道。
“好,好,公主手下人做事當真伶俐,老頭子便與公主詳談吧!”
沈知微眉頭稍皺,看着那直直往上的青煙忽然明白過來,這老頭子是怕有人監聽,所以拿出香來測測這間暗室的密封程度,剛才那煙氣如稍微偏上幾許,這老頭恐怕是又不會開口,在那兒裝睡了吧!
……當真謹慎,剛才那嚣張傲慢的周林兩人連眼前人的半分心機都比不上呢!
沈知微心裡雖驚,但面上沒露出半點神色來,隻是淡然開口。
“老太爺請講。”
“公主,這天下人的錢您說出自哪兒啊?”
“這……”
沈知微被一問,瞬間腦内閃過無數的想法,鹽課、水運、農稅、商稅……這天下來财路子千千萬萬,要她一下子概括出來,怕也是說不全啊。
見的沈知微沒有開口,李老太爺忽地聲音沉下去幾分,陰恻恻道。
“羊毛出在羊身上,天下人的錢自然是來自天下人!什麼鹽工、什麼胡人?要想賺大錢,咱們就一個都不能放過,這才是真真來财的路子!”
一聽這話,沈知微楞了幾分,她現在手裡的江淮鹽引,不過是整個大胤鹽引中的一部分而已,這怎麼賺天下人的錢,饒是她冰雪聰明也想不明白,隻得反問道。
“這……如何賺天下人的錢呢?”
李老太爺呵呵一笑,開始像數來寶一般念起了幾個人名。
“翼南的盧家,川蜀的趙家,黎州的張家……就差這江淮一處的鹽引了……”
沈知微一聽,這幾家不是大胤其他路鹽引的負責家族嗎?
“莫非……”
“沒錯,公主聰慧,老夫不才有幾分薄面,如是公主願将這江淮的鹽引給老夫家,就能與其他三家聯合。到時候大胤什麼鹽家,還不是老夫……不對,是殿下您說了算?
就跟姓周那小子說的一樣,鹽是人人要吃的,咱們聯合漲個三成,天下人也不得不買,到時候别說三十兩,就算四十兩、五十兩,老夫都有辦法從鹽引裡薅來孝敬公主您!”
李老太爺的笑意更濃,暗室裡光線昏暗,隻有他手裡掐着的那一隻香燭發出的星火光亮幽幽映照在他的臉上。
沈知微不禁背脊發涼,此時此刻的李老太爺宛如十八層地獄裡爬出來的餓鬼正打算向沈知微、甚至整個大胤敲骨吸髓一般。
沈知微再想忍,此刻也有些忍不住了,她臉色發白,手指攥緊又松開,方才幽幽的說了一句。
“上面人不會同意的……”
“不同意?誰不同意?公主有所不知吧,京中在朝的大人們,我家不說全部,六成以上都有些來往,戶部那些大人物更是,人人都來過我李家喝過茶,公主要擔心這點就完全沒必要了!”
李老太爺的眼神裡流露出一絲得意,沈知微方才明白為何他不把方承襄放在眼裡,原來這老頭背後居然有如此大的關系網啊。
沈知微閉目片刻,穩定心神,接道。
“好的,老太爺實力強勁,本宮知曉了,隻是按照規矩,這議标事務要由朝廷内部再議定,所以本宮無法現場答複你,不過您的實力應當也不需要擔心了,我們還是快些出去吧,不然會讓外面人起了疑的。”
聽的此言,李老太爺似是很滿意沈知微話裡的恭維之意,加上他本身謹慎,便立刻同意了沈知微的提議,兩人出得房間。
沈知微剛一出來,阿史那和方承襄急忙圍了上來,阿史那倒也不蠢想起自己現在僞裝的身份不敢先開口,左右看了一圈,先确定沒人看見自己才行,這便讓方承襄搶了個先機。
但看沈知微面色發白,方承襄急切的問道。
“公主,那老頭說什麼了?對您是否有冒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