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的更漏聲剛過三響,錦熙宮的重檐還浸在墨色裡。
“……嗯,愛妃今日這般早起?”
昨夜宿在李貴妃這兒的嘉和帝揉了揉眼睛,微微睜開了一許。
卻見的往日驕縱跋扈的李貴妃已然披着杏紅色棉襖跪在嘉和帝枕邊輕輕點起一抹燭火。
這日頭還在嚴冬臘月,外面雖然已然寅時快卯時了,但東邊還未發白,天地間盡是灰蒙蒙的一片。
這點幽幽燭火,像極了幽冥鬼蜮鎖魂的鬼火一般。
“哎呀,陛下,是臣妾驚擾到您了麼~臣妾知錯了,臣妾該罰~”
李貴妃一聽嘉和帝聲音,立馬轉過身來跪在嘉和帝面前,嘴裡雖說着知錯的話語,可面帶嬌羞,兩頰略帶紅色,雖然李貴妃有些年紀,但這見的難免讓人不經我見尤憐了起來。
“愛妃不必自責,朕一向是這個點兒起的!”
嘉和帝自不例外,他和皇後是少年夫妻情深意笃,可李貴妃也是他早些年府内老人了,自然也是有情分的,加之這些天來不知怎麼的,李貴妃嚣張跋扈的勁兒一下子弱了許多,聽宮裡人傳她跟她兒子五皇子一起念經了去,修養好了脾氣,乖覺了不少,嘉和帝聽聞還以為是她被宮宴上的行刺吓着了,所以才前來陪了幾天李貴妃的。
見到以往壞脾氣的愛妃今日如此軟糯,嘉和帝伸手把她攬在懷裡,心裡不自覺柔軟了許多。
“嗯……我、臣妾知道了,臣妾、臣妾也是昨夜做了噩夢,今兒個才被吓醒的……”
說這話,李貴妃眼圈通紅,不多時眸子就水盈盈像是浸水的軟玉一般。
“哈哈哈哈,什麼噩夢,朕在你身邊,什麼妖魔敢侵擾的了你!?”
嘉和帝見的更加心疼,攬緊了李貴妃的肩膀,安慰起來。
“昨夜夢見批着玄甲的老虎進了寝宮裡,要、要吃臣妾,陛下和它拔劍搏鬥呢……”
“老虎?老虎主刀兵軍事,朕早已命令他們加緊訓練禦林軍,你居于深宮裡,哪還有機會見着這些東西?愛妃莫要用人自擾了,安心安心……”
“不是……不是做夢,陛下您看,那老虎牙齒裡可還叼着這東西……”
李貴妃聽着嘉和帝的溫言耳語,揚起淚盈盈的目光看向嘉和帝,手指卻不自覺摸向了床頭的暗格,她伸手摸索的時候,又不自覺将身體貼近嘉和帝。
李貴妃腮邊的軟香卷卷襲來,本來就年事已高,加之又是早起的嘉和帝一時腦子有些暈暈乎乎,神志不清起來。
“您看,就算這個……玄甲鐵片……您、您應該認得的……皇上人家好怕啊……皇上!”
李貴妃說着話兒,一邊将手裡的東西賽道嘉和帝的掌心,一邊又像隻害怕的貓兒一般鑽進了嘉和帝的懷裡。
溫香軟玉在側,嘉和帝神智更加暈乎,知道他握了一下那塊李貴妃遞到他手裡的東西,堅硬冰冷的觸感讓他眉頭瞬間皺起。
……這是?
嘉和帝接着那點燭火往掌心看去,那是一塊鐵甲碎片,不同尋常的是,那是一塊完全漆黑的玄甲碎片,别人或許認不得,但嘉和帝不會,畢竟他曾經和這種玄甲碎片的軍士們一起浴血奮戰過。
“這是玄甲軍的甲片!你是從何而來的!”
嘉和帝聲音驟然拔高,厲聲問道懷裡的李貴妃。
尋常人或許被帝王這麼一吓便立刻彈開跪倒在地,但李貴妃沒有,她反而擁着嘉和帝更緊了,一雙淚盈盈的眸子總算是陰雲轉雨。
隻聽得她微張朱唇,略帶泣音的說道。
“陛下……陛下,是臣妾的内侍前夜聽的人說,有賊人披甲入宮,臣妾怕極了,又怕是那宮宴上的事兒再演,特遣他們去細細查了一撥,這才在去往西華門的路上撿到這東西的……嗚嗚嗚……臣妾、臣妾也是為了陛下好,為了陛下安危啊,您、您怎麼還兇臣妾啊……”
一聽李貴妃的話,嘉和帝面色又軟了下來,是了,她一個深宮婦人怎麼懂的這些?大抵是自己多疑了。
可是……
嘉和帝轉念一想,這玄甲是絕不會出現在其他人身上的,這個制式獨特,難道說真是……嶽铮兄那夜真的潛入禁中了麼?
嘉和帝眉頭皺了皺,他生性聰明,又久居帝王寶座,謹慎多疑是天性。
玄甲軍原本定的入京時刻和蕭嶽铮上書入京的時間本就不一緻,他又說自己有大事要彙報……難道、難道真有些什麼自己不知道的内情在裡面麼?
嘉和帝越想眉頭越皺,越想心裡越起疑,本來蕭家世代鎮守邊關,玄甲軍算是他家親軍,可說穿了又何嘗不是蕭家私軍呢?
帝王本就忌憚手裡有兵權還經營多年的将領。
嘉和帝思緒不僅往莫名黑暗的地方飄了去。
但片刻後,他又擡起眼來,不知是自我安慰還是說與李貴妃聽。
“不會的,不會的,我與嶽铮他年少時是八拜之交,我兩一起出生入死,今兒也算帝将相和,他說要做朕的衛青的,不會的……”
聽着嘉和帝的話語,李貴妃沒有說話,隻是窩在嘉和帝臂彎之中。
可嘉和帝沒看見的是,李貴妃的雙眸閃過刀子一般的晶亮,然後又沉了下去。
“陛下,臣妾、臣妾也不想……可是家父前日說有個人必須讓您見見才行……”
李貴妃抽泣了小小的幾聲,似是為難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