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陛下!來人來人!有人要弑君!”
那尖利的聲音不出所料就是李貴妃。
此時她鬓發散亂,鳳钗斜墜,跌跌撞撞的便沖進了金殿裡,繡鞋甚至差點踩到她自己的裙擺上去了。
嘉和帝眉頭一皺,他不是叫李貴妃在宮内聽宣麼?怎的會跑到這兒來了!
但李貴妃下一句話卻讓他來不及計較這些,隻聽得李貴妃跌坐在門檻上,丹寇尚未抹勻的指甲翹尖尖的往蕭嶽铮那兒一指,厲聲說道。
“蕭嶽铮藏了兇器!他要行刺!”
滿朝嘩然,有幾個護駕心切的大臣撸起袖子正欲搶上前去拉開嘉和帝和蕭嶽铮之間的距離。
卻不想,嘉和帝擡起一隻手制止了在場衆人的動作。
他目光如刀,猛地刺向了蕭嶽铮,此時他已站在蕭嶽铮面前,機敏如他,蕭嶽铮的每個動作都盡收眼底。
蕭嶽铮還跪在還跪在丹墀之下,身形僵直,右手卻微不可察地向袖中縮了縮!
果然有東西!
嘉和帝眯了眯眼睛,心中情緒如同倒海翻江,他知道隻要此刻他大喊一聲,金殿外的禦林軍便能沖進來,立刻拿下蕭嶽铮。
但……
卻不知怎麼的,嘉和帝心中閃過一絲不忍,還有一絲疑惑……
或許是先天的直覺,也或許是剛才腦海裡翻到的三十年前的記憶,讓嘉和帝做出了一個他自己都難以理解的舉動。
他突然俯身,伸手往蕭嶽铮胳膊按去。
龍紋廣袖掃過丹墀時,三十年前的鐵片手鍊從嘉和帝腕間滑出,鏽迹斑斑的甲片正撞上蕭嶽铮籠在玄甲軍袍中握着匕首那隻手的護腕。
咔嗒一聲輕響。
兩個人都僵住了。當年校場結拜的少年,如今一個掌心壓着匕首,一個指節扣着命門。
“嶽铮兄……你真要殺我?”
嘉和帝聲音不知是輕歎還是呵問,但聲音很小,隻在兩人之間悄然流轉。
“我……臣……”
蕭嶽铮此時神智終于是清明了許多,他明白!他明白!自己又是中了别人的計謀!
但看外面寒光閃爍的刀兵,隻要嘉和帝一聲令下,自己必然在這金殿上化作一灘肉泥!
就算自己有如此謀逆之舉,可嘉和帝還是沒下令讓他們進來,如此仁君……如此賢明……自己怎麼一而再,再而三,懷疑他和他的女兒要害自己呢?
蕭嶽铮此時心中震動,原本能震懾邊疆戎狄的虎目差點垂下淚來,可手裡的刀刃……匕首,已然是不争的證據。
他不管怎麼回答都不知如何洗清自己的嫌疑。
再加上本就是武将不善言辭,所以所有辯駁的語句都在嘴裡化成了幾個難以咀嚼的字眼,在牙齒之間來回撞了幾次都吐不出去。
嘉和帝目光切切,他盯着蕭嶽铮的嘴,盼着他能說出什麼話語……
可,就在這時!
李貴妃尖利的嗓音再次響起!
“還等什麼?這逆賊袖藏利刃人贓并獲!”
這聲尖叫像淬了毒的銀針,刺得滿朝文武耳膜生疼。
隻見剛才跌坐在地的李貴妃掙紮着攀着一旁的蟠龍柱站起,十指宛如鐵爪一般,生生在朱漆的柱身上刮出了幾條白印。
還不等站穩,她便開始在身上翻找起來,那架勢生怕眼前的蕭嶽铮逃走一般。
很快,李貴妃翻出了一個錦囊,上面用親王才能用的杏黃色帶子緊緊系起,她急切的拆着口袋,可用勁半天還是拆不開。
這時,李貴妃做出了一個不符合她身份禮儀的舉動,隻見她突然用牙咬住錦囊絲帶,發狠一扯,珍珠穿成的帶子應聲繃斷,數十顆瑩白的珠子劈裡啪啦的砸在青石玉階之上。
李貴妃塗着口脂的唇邊溢出血絲,她卻渾然不覺,隻顧着一邊臉上露出勝利者的笑容,一邊将顫抖的手指探入錦囊深處,扯出好幾張紙來。
“今早我兒昭景就預知此賊有謀逆之心,特地親赴玄甲軍營,此刻已然将整個玄甲軍制住,待聽發落。
陛下請看!陛下請看!這都是我兒收集起來的那些玄甲軍士指正蕭嶽铮攜兇器入城意圖行刺的言論啊!陛下!”
聽着此言,嘉和帝緩緩轉過頭,目光如同千鈞一般落在蕭嶽铮身上,他知道蕭嶽铮玄袍下面的确藏有東西,他也知道蕭嶽铮和他或有間隙……
但,這一逼,似乎更讓嘉和帝心中的疑惑更加确定了一點,嘉和帝不是雄主,但也是經久年月的帝王,他此刻隻感覺群臣的目光、李貴妃的言語如同幾把鋼刃架在他脖子上,要他立刻處置了蕭嶽铮!
此事必有蹊跷!
可是……可是……兩人此番場景,嘉和帝已然下不來台了!
他虎目微眯,目光輕飄過去,但見的李貴妃身後仿佛站了一群人躍躍欲試幾乎都要湧上來。
隻要他開口蕭嶽铮必然被這幫黑影撕成碎片去!
“你……唉……”
嘉和帝原本就不想殺蕭嶽铮,隻是厲聲逼問,此時此刻他更不願殺,隻想找個由頭将蕭嶽铮下獄,細細盤問……可……
箭在弦上,早已不是弦能把控的時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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