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集生物樣本的時候他們帶我暫短地離開了審訊室;審訊室旁邊房間的門沒關,我路過看見了莫泊羅在裡面。
我确信他也看見了我。
重回審訊室,經過漫長時間的問話與回答,他們終于肯放我出去。
就好像沒抓到任何有用的把柄。
虞江在走廊盡頭等我;當我靠近時,我牽住他的一隻手,看着他笑了笑,算是給他釋放我沒事的信号;他眼下青黑,好像一直沒休息。這使我想到也許我也是這樣,臉上挂着自己沒辦法察覺的疲态。
沒有阻攔,我們順利回到家。
我問他要不要先休息一下,睡一覺,他點點頭,說自己在警局的冷闆凳上坐了一天一夜,我附和說我也是。兩個遭遇相同境遇的人默契地笑起來。
在回房間之前,我想先去照個鏡子,洗手洗臉。虞江卻拉住我身側的輪椅扶手,開口說:“在休息之前,我們得先談談。”
該來的總會來的,我也坦承地回答:“你想知道什麼,我都告訴你。”
他挪動半步走到輪椅側面,以不順手的姿勢握住搖杆讓我慢速朝最近的一把椅子靠過去。
輪椅停住後,他拉椅子調整位置在我左前方坐着,椅子腿貼着輪椅的輪子放着——這個位置坐下來離我最近。
他扒拉我的左手抓在他右手裡,他自己的左手手肘撐在我的扶手上,上身微微向我傾倒過來。
左手掌心托着自己的下巴,意味不明地打量着我的臉。
出了這樣的事——我突然被警察抓走——他的眼神裡也沒有憤怒,看起來仍舊情緒穩定。
“在看什麼?”我問到。
他故意等了兩秒才回答:“我在看你有沒有哪裡出現了變化,為什麼膽子比以前大了這麼多。”
他眉眼彎彎地自顧自笑起來。
我朝下撇兩邊嘴角,沉吟一聲說:“可能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并用無奈的口吻補充:“我和你在一起待得太久了。”
他用右手把我鬓角的碎發撩到耳後挂住,笑容越發慈愛。
“你知道自己買到假貨了吧?不然不會這麼輕易就能出來。”
我意識到他的笑裡暗含着一絲嘲笑,不甘心地反駁:“喝起來很像真的。”想到警察沒從包裡搜出剩下來的,我緊接着問他:“剩下的去哪裡了,是不是你拿的?”說完我看向四周窗戶,在想有沒有可能放在窗台外面的搜索盲區。
虞江順着我視線的方向看過去,了然地回複:“都處理好了,不會放在窗戶外面的。”
我太想知道他對我被抓走、貪戀回憶中的東西的想法了,但我還是克制地以其他話題起頭:“你怎麼知道的?什麼時候發現我買了那個東西?”也許我是在等他罵我,我想,這樣我可能就會從過去中脫離出來。但我又不想他說難聽的話,因為我聽到一定會生氣。
“你喝其中一瓶的時候。我希望你知道我不太介意你做這種事,但是不要瞞着我。我翻了你的包發現了剩下的那瓶,然後一直在等你和我說這件事。但是你什麼都沒和我說。”
我狡辯:“我沒想瞞着你。”眼神虛浮地亂晃悠。“就是覺得這個事情不好講出來,買到這個東西的時候我也覺得是挺傻的。”
“其實我翻到過你的搜索記錄,”他的手指摩挲着自己的臉,無名指和小指折下來放在嘴唇上又直回去,“……你……”
我打斷他後半截還在腦子裡的話,右小臂撐在扶手上朝右側傾過去一點身體,故意用震驚的眼神打量他說:“你怎麼還偷看我的記錄?”
他就笑笑,不和我深入探究這個話題;就像我提起這個話題也隻是為了活躍氣氛,不是真的為了答案。
我看着他焦躁地跳動的好看手指,等着他把剛剛沒想好的話說出來。
他過了很久才說出這麼一句話:“……不要困在過去裡。”
他話裡有話,但不明說,就好像不想讓我想起過去的任何細節。
我盯着他的眼睛,隐隐明白了他的擔憂。他什麼時候才能更有安全感,更加相信我呢?
被撫摸的左手和右手臂支撐的力量一起轉移,我雙手捧住虞江的臉;他适時放下自己托臉的手。我的掌心完完整整貼上他的臉頰;他把自己的臉往雙掌中心沉了沉——這股力擠壓到他的下眼眶,推出一個向上的弧形。
他的眼神裡有乞求、有渴望、有不安、有像煙花炸開一樣星星點點閃閃爍爍的滿足,還有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