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庭桉:“哦,看來是在下唐突了。”
李牧也沒理他。他如今還未及弱冠,雍王并未給他賜字。其實在大昭,許多達官顯貴早在行冠禮前便已取字,但大多也僅限于在私交好友間互相稱呼,以表和睦友善之意。
梁庭桉雖已二十又一,此舉也足以說明他有意和自己交好。
江玉也知道他的字,但李牧也不想耗費心神去猜測此人到底是心懷不軌有意接近還是旁的什麼,他隻知道這個人整日惺惺作态,萬萬不可與之親近。
“那等李兄行完冠禮,可一定要告知在下。”
江玉心想李牧也隻是個小刺客,這話可千萬不要不經意戳中他的痛處,于是忙接過話茬:“行了他知道了。你怎麼一個人來?”
“我母親剛到長州不久,不好勞煩她随我四處奔波。”梁庭桉知道江玉話裡有話,“此行是要去京城探望我父親,也不必勞煩其他同僚。”
江玉露出一副我懂我懂的樣子,含蓄地笑着點頭。她覺得這些官啊爺啊做事未免太過講究,他父親雖稱不上什麼大官,但放在長州已經夠看得很,更别說梁娘子那世代襲爵的母家了。
“挺好,挺好。”她不再多問。
梁庭桉走到客艙打開門,如願聽到江玉驚訝的感歎。
江玉:“你睡在這裡呀!怎麼會這麼巧,我們就住在你隔壁呢。”
李牧也暗暗腹诽,隻想這人趕緊進屋去,别再多說些有的沒的。所幸梁庭桉面色如常,并未在此事上旁生枝節。江玉跟梁庭桉互相熱情地寒暄了幾番,又在劉超那裡搜出副葉子牌,心滿意足地回了屋,李牧也臨近門前完全不再猶豫,瞥了眼梁庭桉後就随她進艙。
“你來。”江玉搬了小凳,招呼他過來,“我們玩這個。你會的吧?葉子牌,很簡單的。”
“我會一點。”李牧也心思飄飄忽忽,觀察她确實隻搬來了兩張小凳,感到說不上來的輕松。
他先前在王府,閑時常與同僚一起打葉子牌。隻是他都隻玩過至少四人的局,并沒單和一人玩過。
“隻我們兩個麼。”李牧也剛說出這句話就後悔了,生怕她順着自己虛僞的疑問答下去。
江玉整理着手上皺巴巴的排面,漫不經心回答:“是呀,兩個人也能玩。你喜歡多些人玩麼?但劉超睡回籠覺去了,要不要我再去另外叫些人。”
“不必了。”
“那行,我們玩扯謊。”
江玉把牌撫平倒扣,确認并沒缺角後随機抽出幾張放在榻上不用,将其洗亂給自己和他各分了八張,剩下的仍反扣在桌上作為底牌。
李牧也抽到先手,抽出三張丢出去。
“2張2。”
江玉波瀾不驚地丢出一張:“1張2。”
“……我質疑。”他手上明明已經有3張2了。
江玉噗嗤一聲笑了,忙将那牌翻出來,“我倒忘了拿酒了,你且别動牌,我去去就回。”說着就急匆匆跑到後廚去了。
李牧也正襟危坐,但江玉剛走,就有一陣風從對面那扇木窗子灌進來。他忙伸手拿榻上的枕頭蓋在牌上,起身去關窗。
這回他記得彎腰了,頭也沒有磕到天花闆。他安心地回頭想将枕頭放回去,卻摸到一角粉紅色衣衫。李牧也頓時頭昏腦脹,忙哆嗦着将枕頭仔細擺好,坐回到位置上。
他忘了這是江玉的床褥,如此冒犯,簡直罪過。
李牧也強迫自己靜下來,小白卻偏要又跑到那床上去,踩着堆在床尾的牌滑了好幾腳。他見那有幾張被翻過來,忙上前去将它們重新扣了回去。
小白卻仍在床上亂跳,竟竄到床頭将那件小衣拽了出來,叼着一角又踩着另一角,來回踱着步。
李牧也感覺自己将要昏過去,攔也不是不攔也不是,隻能裝作無事發生,挺着背坐在凳子上靜靜地等。
他總覺得這屋子悶的慌,又不能開窗,便想去将門打開。甫一摸上門框,江玉就捧着壇小酒回來了。
“哎喲,沒事吧。”她滿心愧疚,趕緊将壇子勉強抱在左臂,擔心地擡手去揉李牧也的臉,“對不住對不住,都怪我跑得太急,很痛吧。”
方才那聲實在稱不上輕。木門偏矮,那框角剛好碰一下砸到他額頭,沒戳出血都算是好的。其實他完全能避開,卻因心不在焉并未躲過,不幸地擦破了皮。
江玉急匆匆走進屋将酒壇放下,翻開包袱取出幾瓶藥來。她慶幸李牧也長得高沒被戳到眼睛,那角剛好就撞在他面頰處,稱得上是臉上最安全的位置了。李牧也忙說着無妨無妨,但傷口最不會說謊,他右臉馬上紅了一大片。
“真對不住,我這就給你上藥。”
江玉叮叮咚咚準備起來,又是熱水又是藥粉藥膏的,處理地很是仔細。
李牧也的睫毛忽閃忽閃,鼻梁不斷與她的手相碰。這是他第一次這麼近距離和江玉接觸,他感到有些呼吸不上來。
江玉拿着幹淨手帕一點點給他上藥,她倒高興李牧也沒總拿“這麼點小傷”推辭自己,不然她真的過意不去。
其實這點小傷完全沒礙,坦白說這其實和蚊蟲叮咬沒什麼兩樣。但李牧也完全沒想到這層,隻覺得痛得很,心裡很煩躁,江玉給他上藥才行。而且他同時也是在為她着想,若是總拒絕了,她心裡總有個疙瘩。
江玉見睫毛忽閃忽閃的,莫名生出去摸上一下的沖動。他那睫毛真的很濃密,數也數不清有多少。她自己的眼睛也很好看,睫毛雖然也不少,但都是整整齊齊上下兩排,朝向規則長短勻稱。而李牧也的呢?那些睫毛像是亂七八糟逮着地方就長,錯綜複雜地雜草一般堆了一圈。
但是也真的很好看。
江玉又借機觀察他的眉毛和眼型,她原先隻覺得這人眼睛深邃,眉毛濃密,如今得了個機會仔細瞧,江玉才發現他的眼和自己的很不一樣,他眼睛周邊長着好多褶皺,但也不是皺紋,堆起來才顯得很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