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院通知招募校友會志願者時,徐照眠瞥了一眼,連點進去看的興趣都沒有。但顯然,作為團委學生會主席,校友會的每一個環節乃至發出去的每一篇稿子,都是經過遊春仔細審了又審。
她在忙校友會。除此之外,前半個月,她還完成了論文三稿、準備了部分選修課的期末考試以及确定了大挑項目的案例研究報告。
一個人當兩個人用,一分鐘拆成兩分鐘,高強度連軸轉,好不容易出來玩一天,坐在清風明日下,渾身放松,能不累嗎?
累。毫無疑問。
隻是累得靠在一個不久前才鬧矛盾的人肩上算怎麼回事?
徐照眠秉着呼吸,坐姿筆直,偏頭小心翼翼去瞧。她可不知道現在該說什麼,隻希望“不速之客”趕快解釋為好。可對方似乎完全沒這個自覺,坐下來靠着她就一動不動了,安安靜靜像一尊小菩薩,隻剩她自己莫名其妙地心髒亂跳。
喂喂,搞什麼。
——徐照眠想這樣推開遊春,像推開其他任何人一樣,可對方發絲被風吹起撓到她臉頰的瞬間,她又忽然心軟了。
好吧,眼袋那麼重,這些天應該真的很累。她們又不是仇人,現下她勉強做一回好人。
一分鐘、兩分鐘……誰都沒動,直到秋風吹落又吹起遠處金黃的銀杏葉,身邊這家夥才終于打了個寒顫,擡頭眸光潋滟地瞧着她。
徐照眠:“……”
徐照眠記得自己最開始記憶遊春,除了白得發亮的皮膚、笑不及底的眼睛,剩下的就是左邊額角處一塊倒三角的小疤。
那塊疤真的很小,六分之一小指甲蓋大,淡到快忽略不計,可不知道為什麼,每次瞧見,徐照眠總覺得像被什麼紮了一下,以至于沒頭沒腦地突然問出“你這疤是怎麼來的”時候,她自己都覺得冒犯和尴尬。
遊春眯了大概一刻鐘,已然十分清醒。
她坐直身子,按着脖子往後仰了仰,沒有立即回答,也沒有為剛剛突兀的行為道謝,而是眨了眨眼,很委屈道:“一件一件來吧,徐照眠同學,這些天為什麼躲着我?”
高手出招,原來在這兒等着她。
徐照眠笑了笑,不動聲色拉開半截距離。
她挺想和遊春和好的,就像剛剛那樣依靠與信任,但如果遊春接下來用教訓的語氣同她說當時不應該半路撂挑子還不開門,那她就不想和遊春交流了。
沒有什麼理由,她就是這麼任性。
“沒有躲啊。”于是開口,完全不是回答。
遊春在和許多人交往後發現,如果一個人平時尊重你或者怕你,那麼你是可以用簡單的沉默壓迫對方,讓對方收起乖張模樣,變成聽話小孩的。
徐照眠怕不怕她,遊春不知道,但她确定,眼前這個看似無所謂實則心虛到環抱雙臂的女生,隻要她稍微“壞心思”一點,對方就會防線崩潰,承認那天是她做錯了。
“我沒有生氣,也沒有失望。”
可遊春不想那樣壞心思,也不想用凝視折磨人,她挑起話題,隻是讓對方知道自己在說什麼,然後便給出答案——
“我明白你很想做好我安排的事,你不是突然撂挑子不幹的。”
“所以徐照眠,你根本不應該躲我,而是過來和我聊天。”
一個預想會展開教訓的人竟然沒說一句重話。
徐照眠以為自己聽錯了。
她看向遊春。眉頭緊緊皺在一起。
遊春不知道該不該如此形容,但她覺得大緻是這樣的:小時候每一次考試,考差了,大人便會說你一點兒也不努力。你不這樣認為,你反駁,他們便會更加不滿地哼一聲,說你這個小孩真是的,考差就算了,說都不能說。
你明明努力了,你知道的,至少對你自己來說,不是完全沒有。否則你不會生氣地辯駁。
徐照眠即是這般,遊春站在門外的時候想,如果徐照眠玩了一下午,她一定會不好意思地出來,麻煩再多給一些時間。
可徐照眠不出來,她躲在門裡,正是怕努力沒被看見又被責罵。
徐照眠其實是自尊心很強的人。
“怎麼這樣看我,難道希望我罵你?”遊春不喜歡這會兒的嚴肅氣氛,也不喜歡這人皺眉,于是對視間,一轉念,忽然逗貓似的,輕輕碰了下對方的下巴。
徐照眠上一秒還是雙手環抱、眉頭緊蹙、一肚子話的艱澀樣,被冰涼柔軟的指腹一觸,霎時尴尬沉默到耳根子都紅了半截。
幹嘛啊!靠靠靠!
幹嘛啊!
“沒什麼要和我說的,我就走了?”遊春眉眼彎彎,覺得偶爾壞心思一下好像也沒什麼,徐照眠很不禁逗呢。
“我過去幫她們準備燒烤,你來嗎,還是就在這裡?”
“等等,等一下!”在遊春站起來的時候,徐照眠終于反應過來,起身和對方四目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