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大志笑着搖了搖頭,然後從懷裡掏出了一張薄薄的東西,說道:“我沒啥事,就是宰溪托人給你送了信和兩盒吃的,趕上你沒在家,我就先幫你收着了。這不見你回來,趕忙給你送過來嗎。”
原來他從懷裡拿出來的是一封信。
印姜接過信,指尖微微發顫,信封上"印姜親啟"四個字寫得工整有力,一看就是宰溪的手筆。
送走楊大志後,印姜迫不及待地拆開信,信紙上的字迹幹淨利落,一如宰溪本人:
印姜如晤:
書院一切安好,勿念。近日讀《春秋》,頗有心得。偶遇楊二叔,托帶鎮上蜜餞兩盒,桂花糕一包,皆你素日所喜。另,新袍已收到,合身保暖,感念于心。
聞你包山種樹,甚慰。隻盼勿太過操勞,熬夜傷身。府試在即,潛心備考,歸期未定。
家中諸事,勞你煩憂。
宰溪手書。
信很短,措辭也極為克制,但印姜卻讀了一遍又一遍,仿佛能從字裡行間讀出更多未盡之言。
特别是“感念于心”四個字,讓她的心像被小貓爪子輕輕撓了一下似的,又癢又暖。
她拿起一塊宰溪捎回來的桂花糕咬了一口,甜香頓時在口中化開。
但這鎮上有名的糕點,其實還不如她自己做的好吃,隻是因為是他特意選的,所以滋味就變得格外不同。
楊大志明天還要去鎮上,他特意叮囑印姜若要回信,明日一早交給他就好。
所以印姜讀完以後,迅速研墨鋪紙,提筆寫道:
宰溪:
東西俱已收到,甚喜。梨長縣分店今日開張,生意紅火,勿憂。荒山開墾順利,已雇村人二十餘,日費銀錢五錢。
寫到這裡,印姜突然停下。
她原本打算詳細彙報生意和開荒的進展,但轉念一想,宰溪遠在書院苦讀,何必拿這些瑣事煩他?
所以想了想後,她揉掉這張紙,重新寫道:
宰溪:
桂花糕甚好,但不及我親手所做,待你歸來,可嘗我手藝。
山中新發現野花種子數種,已收集晾幹,來年可植于山坡,春來看花,秋來采果,想必極美。
專心備考,家中一切有我。
印姜手書。
寫完後,她讀了一遍,總覺得還少了些什麼,猶豫片刻,又從包袱裡取出一小包自制的桂花糖,連同信一起封好,才覺得滿意。
這一夜,印姜輾轉難眠,一直等到後半夜,也始終沒有睡着。
所以她索性起身,點上油燈,開始繪制荒山的詳細規劃圖。
圖紙上,她不僅标注了果樹的位置,還規劃了賞花小徑、休息涼亭,甚至預留了一片區域準備将來種植鮮花。
燭光搖曳,映得她專注的側臉忽明忽暗,不知不覺,窗外已現出魚肚白。
印姜伸了個懶腰,不小心碰倒了燭台,燃燒的蠟燭滾到圖紙上,瞬間點燃了紙張。
“遭了!”印姜慌忙去撲,卻不慎打翻了油燈。
火勢一下子蔓延開來,眼看就要燒到旁邊的帳本,千鈞一發之際,一盆冷水從天而降,将火苗徹底澆滅。
印姜擡頭,看見楊大志妻子顔翠站在門口,手裡還拿着空木盆。
“印姜丫頭,你這是要燒房子啊?”王氏搖搖頭,“我早起磨豆腐,突然聽見你這兒叫嚷着什麼,想來看看你有什麼要幫忙的,結果幸虧是來了喲!”
印姜狼狽地站起身,連連道謝。
顔翠幫她收拾着濕漉漉的殘局,絮絮叨叨地說:“年輕人有幹勁是好事,可也不能這麼拼命啊,宰溪要是知道了,怕不得心疼死了。”
印姜耳根一熱,沒有接話。
她看着窗外漸亮的天色,忽然想起宰溪信中那句“勿太過操勞,熬夜傷身”,不禁莞爾。
這人,倒像是未蔔先知似的。
收拾妥當後,印姜将回信交給即将去鎮上的楊大志,又塞給他一包自己特制的糕點:“麻煩楊二叔轉交給宰溪,就說是我新研究的配方,請他品評。”
楊大志笑着應下,坐着牛闆車離去。
印姜站在村口,望着遠去的身影,心中默默計算着府試的日子。
不知那時的宰溪,會是怎樣的風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