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秋堇微微驚詫,心裡也跟着忽地松了口氣。
謝城安依舊皺着眉,卻下意識地将他的手給抓住:“再過幾年,等老三的身體好些了,能經得住長途跋涉,我們再回去,你跟我一起回去。”
“我……”
陳秋堇有些膽怯。
謝城安用力捏了捏他的手,仿佛是在給他無聲的鼓勵。
“以前的事我都記不得了,即便是回去,也隻是盡為人子為人父應盡的義務,不管京城那邊我爹如何看待你我的事情,我跟你的關系都不會變,大不了,我們回楓葉村就是了,沒什麼關系。”
陳秋堇呼吸有些微重,心裡卻忽地落了回去。
他曾經踏遍過不少河山,見過不少人對待男子之事如何厭惡與鄙夷。
為此甚至弄得家族支離破碎,橫屍街頭的都有。
這世間很大,不是哪個地方都能像楓葉村這樣的。
更何況,就他目前了解了,謝家在京城似乎并不一般,不安也是在所難免。
但謝城安的他,給了他不小的安撫。
“等三郎身體好了,我與你一起回去,可你若負我,那此生生死都不必相見。”
這話謝城安很不喜歡,不喜歡的結果就壓着陳秋堇狠狠欺負,三天了都沒下過床。
醫館的事因此全都堆積在啞兒身上,尤其是還有一趟要去鎮上幫人複診正骨的外出,最後弄得啞兒不得背着藥箱自己去了。
雖然很不想說些什麼,但啞兒還是忍不住爆炸。
為什麼他覺得師父自從跟城叔在一起後,就變得越來越懶了呢!
虧得自己學有小成,不然就他這個年紀,走出去給人看診會被打吧?
啊!!!
能不能來個人把他城叔給收了,還他那個勤勤懇懇敬職敬業的師父回來!
啞兒越想越氣,一腳踹在路邊石子上。
那石子飛了出去,正巧砸中前頭路邊休整的馬。
啞兒聽到動靜猛然擡頭,才看到前面鎮子的入口,有隊隊伍也要進鎮。
但是他剛才踢出去的石子,給那個隊伍引起了騷亂。
啞兒人被吓着了,回神的第一時間就想控制住那馬。
但前頭隊伍裡有人動作更快,直接飛掠出來上了馬被,騎着馬從他的方向從過來,眼看着差點就要踩踏到他的時候,啞兒毒針一甩!
嘭!
那體型膘肥的大馬突然站立起來,長嘯一聲就轟然倒地,馬上的人也險些摔了下來。
“同川!!!”
馬車裡出來的婦人被吓住了尖叫,不少人也跟着變了臉色。
那同川在馬摔倒的時候,就勢朝着地上滾去,穩住身形。
可扭頭再看那匹馬,睜着眼張着口,活像是煙氣了似的。
同川震驚,下意識地扭頭看向啞兒。
“你剛才做了什麼!說!”
啞兒被吓着了,臉色明顯發白,一臉驚魂未定。
這樣柔弱無骨的模樣,完全不像是在剛才能甩出毒針的樣子。
“隻……隻是麻針……”
麻針?
少年疑惑,再次檢查那倒下的馬。
馬還有呼吸,眼睛會眨,但就是動彈不了。
馬車裡,那受驚的貴夫人顧不上儀态,連忙狂奔過來檢查同川的情況,确認兒子沒事,頓時滿臉愠怒猛地轉身看向啞兒。
啪!
她一個巴掌給啞兒臉上狠狠抽去,精細的有些鋒利的指甲,瞬間就在啞兒的臉上留下了幾道血絲。
啞兒人小,被她這一巴掌打來當即就砸在地上,原本就蒼白的臉色瞬間變得更加蒼白。
“娘!你做什麼!”同川回神卻是瞬間震怒。
那貴夫人滿臉怒容,尖利的指甲指着啞兒怒斥:“好好的馬怎麼會無緣無故的發狂!一定是他剛才做了什麼才會激怒了馬!将他抓起來嚴刑拷打說不定他是京城那邊派過來……!”
“夠了!”
同川怒吼,神色陰厲,瞬間就将他娘給吓住了。
啞兒也一樣有點吓着了,他看得出來這對母子氣質非凡,又是馬車又是仆從跟侍衛,絕對不是一般的人,啞兒不敢惹事,怕給陳秋堇惹些麻煩。
他就這麼爬在地上,怯怯地把自己縮成一團,恨不得這對母子能趕快離開,當然忘記他的存在最好。
同川扭頭看時,原本滿腔的怒意突然就卡主了。
雖然他也生氣剛才差點出事,但這地方……窮鄉僻壤又經過戰亂,這的人能有多大的心思。
又不是京城那邊,連喝杯茶都要仔細被人給下了藥。
緩了緩神色,同川上前将他拉起。啞兒沒敢亂動,膽怯害怕的樣子整一個被吓壞了似的,尤其是他臉上被那指甲刮出的痕迹,看起來似乎更加……楚楚可憐?
同川怔了一下忽地甩了甩腦子。
“以後走路自己小心一些,這次你驚着的是我的馬,若是換了旁人,可沒這麼輕易會放過你的。”
“多……多謝小公子。”啞兒急忙行禮:“小的知錯,以後再也不敢胡亂任性了。”
“行了,你的臉……”同川看着上面血珠子浸出來,正要說些什麼,啞兒順手一抹。就将血珠給擦了,隻在臉上留下了一道細細的紅痕。
“有點小事,不打緊,多……多謝小公子。”拱手行禮,啞兒轉身就跑。
同川還想喊他,結果……啞兒肉眼可見的跑得更快。
似乎還用上了兩分輕功。
同川:“……”
十分懷疑自己很吓人嗎?
“你就這麼放他走了!萬一他當真居心不良那你就是放虎歸山你知道嗎!”
知道了。
不是自己吓人。
是他娘吓人。
再扭頭,同川的臉色十分難看。
“呆在我的身邊确實危險,不但要防着路上有人截殺,還要放着皇兄派人暗殺。”
他娘眼神驟然一亮,終于有種兒子開竅的感覺……
“聽說邊城有家尼姑庵,等入城之後,母妃搬去尼姑庵吧,那裡住着安全,當然,兒子也會派人嚴加把守,絕對不讓半個心懷不軌之人傷害到母妃的。”
這話一出來,他娘瞬間就像是便被定住了似的,臉色難看至極。
同川看都沒有看她的表情,轉身朝着隊伍那邊走了過去。
他一點都不懷疑,就他娘的這個腦子,要不是長了一張沉魚落雁的臉,又最會曲意奉承,讨了他父皇的喜歡,就皇宮那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估計早被當初的張貴妃,給弄進那妖道的煉丹爐煉藥去了。
所以事實證明,長得好有時候真的也是一種本事。
或許是察覺到兒子徹底忍耐不住自己了,直到進了鎮上,那位娴太妃都安靜至極,整個馬車連有點聲音都聽不到了。
照顧娴太妃的嬷嬷,見自家主子這模樣,有些擔心她會想不來,待馬車在鎮上的客棧停下後,就忍不住去回禀同川這個情況。
對此同川隻是哼笑。
“嬷嬷如果記不住自己的職責,本王不介意給她身邊換個人伺候。”
嬷嬷被吓得臉色都變了兩分。
同川警告她:“如果再照看不好太妃,你就跟她一起去尼姑庵長住吧,本王來這是一展抱負,而不是為了讓皇兄覺得是放虎歸山的!滾!”
嬷嬷徹底不敢說話了。
可轉身的時候也忍不住暗罵這個上官同川是個大奇葩!
哪有皇位不争争功名的!
放着好好的富庶之地不要,偏要跑這窮苦之地的邊城來一展抱負!
有病有病有病真的有病!
可就算這樣嬷嬷也不敢惹他。
以前皇帝還在時,這位皇子看着乖巧可愛聽話懂事,可皇帝一死就像變了個人似的,尤其是這兩年愣是威儀十足,仿佛是被奪舍了一樣,幹的事一件比一件讓他們害怕,也摸不準頭腦。
狠狠歎息,嬷嬷隻能轉身去勸解太妃。
上官同川現在也并不想見他娘,這兩年他也被他娘給唠叨煩了,總說那個位置是他的,是被上官君墨給搶了,他務必要搶回來之類的話。
他有思量,知道如何選擇才是對自己最為有利的。
離開客棧時,上官同川吩咐人照看母親那邊,他就自己沿着街邊緩緩的走,四下看看。
以後邊城這裡就是他的封地,他初來乍到,也想看看這地界的境況如何,縣衙如何,以及這裡的地主官僚又是如何。
正想着以後如何治理規劃這邊,再轉彎時,就看到之前官道上遇到的那個少年,正在一家小院裡面幫一位老者接骨。
那少年瘦瘦小小的一個,側臉上還帶着幾分血絲,他低頭看着老者的腿骨,動作小心而又專注。
擦卡兩聲,老者痛得叫了起來,少年卻笑了。
“周爺爺,你的腿骨已經接上了,再好好休養兩天就可以下床走路,不過以後要仔細着别太用力,畢竟你現在的身子骨跟年輕人不一樣的。”
周爺爺呆了一下,随即又滿是驚奇地笑了起來:“嗨,還真的不疼了,真多虧了你啊,要不然我這還一直難受。”
“難受是因為你吃了不該吃的東西影響到恢複,以後記得戒口就好了。”
“不吃了,以後都不吃了,哈哈哈,小啞兒,這次真謝謝你了,之前還擔心你年紀小怕醫術有限,沒想到你這是得了真傳啊。”
啞兒也笑:“那也是因為周爺爺的情況并不嚴重,不然還真的隻能請我師傅過來了。”
幾人說着話,周爺爺家拿了兩個雞蛋出來,啞兒推脫不過,把雞蛋收了又交代了一些叮囑的話,才轉身離開。
巷子門口,啞兒捏着剛剛收的診金,摸摸自己咕噜咕噜的肚子,決定先去買個大包子吃。
“啞兒。”
“?”
啞兒聞聲下意識地扭頭,他看到之前在鎮子外頭見過的那小公子,就站在巷子入口的邊上,正看着他。
一瞬間啞兒心裡咯噔了。
這家夥不會是想要秋後算賬吧?
上官同川盯着啞兒身上的藥箱,又想着剛才他給人接骨的那個正經樣,一點也不輸經驗老到的大夫,還有之前在針外,他的一根麻針不過眨眼就能放到一匹大馬,上官同川有些意動。
“我初來邊城,身邊缺個順手的府醫,你可有意願來助我?”
“……?”
沒聽懂。
但不願意。
啞兒轉身拔腿就跑,連大包子都不要了!
上官同川:“………………”
為什麼又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