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單手吊着地鐵拉環的餘想瞥到甘樂遙手機屏幕上的對話框,轉開視線盯着實時更新的線路圖前,明知故問道:“幹嘛不跟承心姐說實話?”
聞聲擡眼的甘樂遙看向餘想,他沒說話,略長的前發細碎地鋪在他的眉下,遮不住單邊遮住左眼的醫用眼罩。
他今天嫌熱,把腦後的碎發用發繩随便紮起,因此耳後勾着的繩也若隐若現。
這趟回大學城的地鐵上基本都是年紀相仿的學生,車廂擁擠,甘樂遙聽得到有女孩子在小聲地議論他。他長得高,穿着白色一套的運動服,單肩挎着球包,臉上還戴着單邊眼罩,這個造型實在是有點像某個出名籃球漫畫的角色。
更巧合的是,他也是在球場上沖撞受的傷。
“我說什麼實話?”
甘樂遙不太習慣單眼視線被擋的感覺,他擡手撥了撥碎發,漫不經心:“跟老姐說我眼睛受傷了,還是她親弟弟弄的?算了吧,沒大礙,說了到時候又讓她不好做了。”
甘樂遙很少這麼直白地說有關重組家庭的事,即便是對着餘想,甘樂遙也從來不怎麼提那個橫在他跟繼姐之間真正的弟弟。
雖然餘想早就從高澄意與高承心細看相似的面孔中窺知一二,但猝不及防聽到甘樂遙說承認,他仍然微微一怔。
餘想難免回想起賽前面對面鞠躬時的場景,跟甘樂遙相同位置的高澄意彎腰的姿勢很标準,然而擡眼時,他漆黑的雙眼透過碎發,怎麼看都不夠恭敬。
高澄意的眼睛最像他的姐姐,然而他的眼神可謂是南轅北轍。
承心澄意,稱心稱意。
可惜眼前這個高澄意看起來可一點都不稱心如意。
“那個9号看着像問題少年啊,帝京真有意思。”握住腕帶活動手腕的隊長笑呵呵地湊過來跟餘想咬耳朵,胳膊攬住他的肩膀勾着他一同往休息區走去,“今年的全國賽一定很精彩。”
餘想推了推被這一搭震得滑落鼻梁的眼鏡:“前輩,您口中的問題少年打得不錯的,小心國立曆年的連勝就折在您這裡。”
“這才有意思呢。”
隊長聽出餘想的敬語更像陰陽怪氣,而不畏強敵是競技的本質,他哈哈笑起來,擡手指了指走在前邊的甘樂遙:“我們這不也有個裝乖的問題少年嗎?”
LINETALK的群組還在響着新消息,滴滴的提示音同時從他和甘樂遙的手機傳出,打斷了餘想短暫的走神。
“今晚慶功宴,隊長催我們别遲到,否則遲到的要續攤的時候請飲料。”
甘樂遙點開氣泡一目十行,自然地岔開了話題,帶着笑開始吐槽這算不算前輩壓榨後輩。
“那真得準點到,誰不知道隊長簡直就是個無底洞的酒豪,天知道怎麼會有這種酒量的大學生。”餘想想起剛入球隊時全場都被自家隊長喝趴下的慘烈場面,幹巴巴地應和一聲。
他還記着旁邊女生盯着甘樂遙的議論,忍不住多看了幾眼甘樂遙的左眼,“醫生怎麼說?沒問題嗎?”
“沒事,就是有點充血,過個幾天就可以不戴了。”
這在球場上就是小傷,甘樂遙無所謂地搖了搖頭。
裁判緊急暫停的哨聲仿佛還在耳邊,記分牌上的電子分數比任何時候都要鮮紅,就差兩分而已。高澄意面無表情地喘着氣,他用力地皺了皺鼻子,随後閉了閉眼低聲朝自己說抱歉。
不甘心嗎?
不甘心吧。
餘想和甘樂遙一樣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昨天的預選賽,他忍不住輕輕嘀咕:“有必要嗎?”
甘樂遙知道餘想指的是什麼意思,昨天的高澄意看起來拼過頭了。以帝京的實力,輸了預選賽也不算什麼,市賽對他們來說不算太困難,最終的全國賽上一定會有他們的名字。
可昨日國立對帝京的預選賽偏偏打得劍拔弩張,就連實況轉播的解說都磕巴了好幾回。
顯然不正常的不止高澄意,就連他也是。
“有必要,我能理解。”甘樂遙垂眼凝視着搖晃的車廂,無數各異的鞋相互錯落,失去了一邊的視線總有一角是昏暗的,正如昨天他捂着眼站起來時的所見。
缺少一半的視野,比任何時候都要清晰地讓他看清高澄意眼中的不甘。
甘樂遙低低笑起來:“是我的話,我也不想輸。”
25
在此之前,我未曾認真把芹小姐口中描述的澄意當真。
這或許就是血緣的傲慢,我近乎盲目地相信這個孩子會有不變的地方,縱使他長大,縱使我們許久不見。
然而現實卻是,我不得不服下這所有由分離結成的苦果。
“我該叫你什麼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