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
渡氣畢了,林柯撐起身來,輕輕喝将一聲。
他吹出來的大約是口仙氣,聽了指令,倏地便鑽入虞子辰體内,龍蛇似的,有着股林柯平日裡瞧不出的淩厲勁兒,先遊經各個大穴,緩了疼痛,而後便直直往丹田之中竄去。
虞子辰麼,雖是先前想得歪了,于是弄得整個人緊張異常,但多年練武以來,下意識的反應卻也并不曾淡去,遭到他人内力入體,便是曉得林柯大約并不會害他,卻也立時便要凝神内視。便見得那小股淡綠的内力盤繞在他丹田裡頭,率先碰上林柯先前留下的封印,便紗縷似地伸出些細絲進裡邊去,抽絲剝繭地給他解着先前留下的封印。
說是抽絲剝繭卻也并不很恰當,皆因那過程實在是極快速的,便像是拿對了鑰匙挑對了鎖,咔哒一響,許久以來不曾見面的熟悉内力洩洪般地湧出。便像是江水終于流經了幹涸的河床,而且還在不斷增多,最後都漲得滿了,溢了,卻也舒服得要叫人呻|吟出聲來。
林柯一副不覺先前行為有半分不妥的模樣,将虞子辰扶起半身來,讓人枕着自己右肩:“你動動手足,可還覺得有麻癢之感?”
虞子辰動一動身子,點穴給點出來的麻癢倒是沒有了,隻覺四肢較與先前都沉重許多,卻是一種讓人歡喜的沉重。就像綿軟的布偶,終于給人裝上了副硬實骨架,重墜着卻也有了氣力。
便道一聲“已無大礙”。
倒是同想象中的那樣,封印一旦除去,便會覺得周身功力都長進不少。隻是究竟又精進了多少,林柯卻也不容他細察,畢竟還是要趕路的,扶着人起身來道:“你的毒已解幹淨了,便用輕功來上山罷。”
話畢了便一股腦地往前走,不知為何,走得竟是比先前還要匆忙些許。不過這次倒是能記得放開人衣袖了,走過兩步,縱一縱身,便上了旁側人家的屋檐。
隻留下個虞子辰在原地,對着這忽然的變故,四下瞧瞧,有些想笑。
大約是因為先前便想歪了罷,他現在覺得是欠着一堆亂麻似的事情不曾辦妥。譬如林柯至少該讓他原地調息上個把時辰,将初初釋放出來的内力安撫穩定;或者林柯該在捏他下颌的時候,便講清楚解封印要用的法子,省得兩人要像現在這樣,粘上一身一臉的雪。
虧得他先前還要詫異,林柯這家夥究竟是什麼時候學壞的,原來就隻是為了解封印,所以要渡一口内息過去。對了,他都險些給忘了,這人可還是個醫師呢,見多識廣,人也正直,從不想歪,想來也是比常人要更百無禁忌些。指不定哪一天裡心血來潮要研究什麼醫術,扯了他人去,撤下衣衫連摁帶摸地來上一通,那可如何是好?
雖是在胡想呢,虞子辰動作卻也并不慢。内力一旦入身,便像是将他這尾魚丢進了水裡,過了最初那陣茫然的撲騰,下來便是水到渠成的事兒。他認不得屋頂的路,于是飛身上了人房檐以後,便三兩步地趕上林柯身形。
林柯是個醫師,比虞子辰自己還要清楚他的身體,知道這人已回複了個七八成,用不着自己刻意放慢了速度去等着讓着。确實是他一路走着,便漸漸聽得耳邊有風聲靠近過來,卻并未越過他的位置,猜想到是虞子辰跟上了自己,卻因為不識路,便有意落後了人半步。
他們兩人掠得快,腳下民房片刻過去,面前便是好一片廣袤松林,寒冬裡頭長青的樹木,天生帶一股子幽深沉穩的松香氣。
天上隻有些許白星的光亮,小顆的,并且碎得厲害。虞子辰便在他身側後些的地方,分明隻要一個側臉便能瞧見了,他卻非就是不肯去轉這個身。
不去看,卻也能聽到耳邊的風聲。他的輕功聲音是細微的,最是講究天人合一,整個人像是要融化到風裡那般,并不發出來多餘的半點兒聲息。虞子辰走的卻是淩厲的路子,步伐之間像是要拿了草原上邊鷹隼的翅翼,借着那樣微彎而強韌有力的弧度,一刹那地撲擊而下,将這陣風給剖開割開才好。
他的心裡一時間是很安靜的——這樣的安靜便是于他而言,也算是極少有。風能夠擦去背景裡所有聲光與顔色,洗出來一片夜空的黑,滿世界裡隻剩得一個他——或者開恩再多添一個,虞子辰,雖然他也不曉得,這人是何時便靠自己靠得這般近的——四下無着依地虛懸在這宇宙之中。
他大約知道自己将會面對的都是些什麼,也大約知道,同他将來要碰上的那些事物相比,這次來的不過是個小小的前序。于是在落到屋前、門檻前邊卻偏偏攔着個滿臉怒色的祝青葵的時候,林柯便也不顯得很驚訝,甚至還要有了幾分運籌帷幄的意味來。
祝青葵卻是不管你什麼帷幄不帷幄的,她性子直,這兒又無有外人,三兩步并作上來,一伸手便先揪了林柯衣領。
并且因着身高的原因,這還要沒法往上揪,隻能是向前扯着來的,分明是個應當瞧着滑稽的姿勢,卻硬是給她一身怒火鎮将下去。她瞧來是真怒的,背後翅翼尚未收回,此時便伴着她動作倏地擴開來,像一把迎風被熊熊吹燃的火,将整個沉黑夜色一瞬地照得晃亮。
“林——柯!你瞧瞧你,這都是在幹什麼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