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柯虞子辰跟着進房來,原本為着碧兒遭遇,神情還算是有些愁苦的,然而隻是進了房裡,便變作哭笑不得的模樣了。
兩個都是大老爺,總不好同個姑娘搶床榻。那床榻本便算不得寬,二人側身擠下将将好,然而那婆子來上這不由分說的一放,倒是叫他兩人往何處躺去。
林柯便撺掇人,“不如便往樹上去?”橫豎靈體也是不必睡眠的,不如便到樹枝上邊,瞧個星,吹個風兒,講講各自的故事。總之良夜美景不可辜負,而在草木近旁的環境也總能讓他莫名安心。
虞子辰一想,是啊,這主意好,“你可聰明,往樹上邊去,還能要那些樹藤織成個睡榻樣子呢!”越想越覺得林柯這想法機巧得很,于是甚是歎服地往林柯肩上用力一拍。
便看到林柯回頭來,看他一眼,神色複雜,無奈裡邊似乎還摻了些......
林柯卻已将腦袋轉将回去了,不許他看清楚。
隻應了聲:“好。”
先前應下的好,那是真的好;想将這人狠狠抽上一頓,那也是真的想。
這人為何總能在不該聰明的時候聰明?
林柯撐了半邊臉,側卧在藤榻上邊,盯着虞子辰的臉,如此想道。
他自己就夠不通風月的了,為何竟要攤上個比自己還要遲鈍的家夥?
藤榻選着搭在了個枝葉繁密的地方,首尾緊纏着高挑些的硬實枝條,正中間則被二人的重量墜着躬彎下來。
樹上往往蚊蚋集聚得多,故此雖能搭上架藤床,他其實也少有這般選擇的時候,雖然現時是冬季,蟲子稍稍少着些,但抵不住那凍風一股一股地吹。
也不曉得虞子辰曾經是經過些什麼詭異故事的,這樣的潦草環境裡竟然也能睡得安然。他林柯卻就不行,背後風冷,身前卻如火煎熬,一并地受着兩邊的夾闆氣。
睡不過去,便也隻有側側躺着,睜了雙眼,也不曉得是半醒之間待到了什麼時候,模糊地見到了個挪動的影子,悄悄推開小院的側門。那門朽爛得利害,推開來卻是絲毫不見聲響的,想來是給良好保養過了。
心中好笑,好嘛,果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隻想這人費盡心思,躲過了院中各人耳目,卻不曾料着這樹上卻也生了耳朵,還是一生生的兩對有多。
于是腳底下給虞子辰輕輕地來了幾下,将人踹得醒過來,又率先止住虞子辰的講話意思,隻微一動手指,往樹底下潛入的人影上邊,指指。
虞子辰何許人等,十五歲的年紀,剛曆過焚霜之難便敢膽獨自帶着把楓枝刀四周地跑,講起追殺那可都算是被殺出經驗來了,最是通曉個中門道。乘着此時自己是個靈體狀态,對方橫豎瞧不見,竟一時大了膽子,撲一聲跳下地去,圍着那潛入者前後左右地轉悠。林柯疑心若非是他早便提起過靈體狀态之下,非神仙降靈碰不得現世之物,這人怕不會要極好奇地去掀了人幂籬來看看。
那人入了院兒,并不猶豫,便直往四屋芳娘那門道裡走,一副熟門熟路的樣兒,瞧來是已來過此地多次了。不多時,芳娘窗紙上邊便映出些影綴火光,然而一明一滅地并不穩定,能瞧出是有人刻意立了半個遮光的燈罩兒,卻猶嫌不足,于是還要一時時地伸手遮掩。
林柯虞子辰便也跟着一路進了芳娘房間,雖是半夜入了女眷屋門不大合禮法,但畢竟為着人命呢,那禮法便也隻能靠邊站站。
小院外頭有更夫敲着瓦鐵,扯長了聲兒來喊“風高物燥小心火燭”,燈光底下,那人取了頭頂幂籬,謹慎着不曾發出半點聲音。幂籬黑紗背後是張男人的臉,勉勉強強能拿“好看”二字稱呼來,卻偏生了一對三角眼,叫人隻是看着,便會有些莫名的不舒服;頭頂挑高束發,戴一隻小破布冠,是一副典型的道士裝束模樣。
夜半三更,孤男寡女,二人見面,最先談的卻也也不是風月。那年輕道士面上帶了陰郁:“芳娘,大師上次寫與你的符紙,可當真是不見了,各處都果真不曾尋得?你也曉得,大師那是天師下凡,天上邊的東西,借将下來卻又丢失了去,那可是要拘着凡人魂靈在地獄裡邊煎熬贖罪的。”
芳娘的聲音起來,乍聽着尚算穩定,仔細些卻能聽出裡邊盡力抑下去的抖:“是不見了,我在那秀婆娘身邊安了個小婢女,那丫頭前日便來同我說,那巾子确實是不見了,還消失得叫那個幹淨,連個影兒都不曾給人剩。”